第36章

《嬌藏》, 本章共3746字, 更新于: 2024-11-12 15:27:41

  子瑜不再看淚眼婆娑的芸娘,隻再次望向了窗外沾著雨滴的翠竹長葉,聲音低沉地對她道:“想我父王當初遭逢驚變,是你的父親和一幹昔日忠心耿耿的部將護著我和弟弟出了東宮,隻是弟弟不幸體弱,沒有扛得過那一杯鸩酒的毒性,而我幸好得了你們的庇佑才得苟延殘喘,勉強活了下來。這一切,我都是感念的……”


  說到這,他聲音頓挫了一下,接著說道:“然而眠棠雖然不是東宮的舊人,卻也為仰山立下了汗馬功勞,你們說她吞沒的那些個產業鋪子的流水錢銀,哪一個不是她盡心布置,操持安排的?就算她真想拿,也是應當應分的。”


  芸娘最忍受不得的,就是柳眠棠犯了萬般的錯,到了公子那裡也變成了千萬般的好。


  她當下咬了咬嘴唇道:“柳姐姐若是覺得委屈,拿了店鋪的流水也無妨,可是賬面上還不見了公子您的私產,那可是當初太……你的父親費心藏匿以備不時之需的錢銀啊!”


  子瑜苦笑了一下,悵惘地開口道:“那筆舊財,安置在一個很穩妥的地方,眠棠臨走時已經告知給我了,以後你不必費心糾結這件事情了。”


  芸娘聽到這,不由得一愣。因為公子以前從來沒有提過柳眠棠轉移私產的事情。她不由得心內一驚,遲疑道:“我在柳姐姐還沒有離開前,就已經接管賬目,為何她沒有同我說起?難不成是不信任我?”


  說到這裡,芸娘的淚眼再次積蓄,似乎是被柳眠棠的多疑而傷害到了。


  可是子瑜顯然沒有看到她委屈萬狀的樣子,他一直立在窗前沒有回頭。


  芸娘還想再說下去,可是子瑜卻開口打斷了她:“這事就到此為止,賬面上的虧空,我會想辦法的。你以後莫要去找眠棠的麻煩……我有些累了,你且先下去吧。”


  芸娘咬了咬嘴唇。今日折損了六名龍衛,她無論說什麼都是理虧,倒不如等子瑜氣消了,再作打算……


  於是她便福禮之後,柔柔叮囑子瑜好好休息,便轉身離開了。


  待得芸娘的身影消失在軒窗前,秦先生才開口道:“公子,柳姑娘這麼費心安排,可是發現了賬目有不妥之處?”


  子瑜緩緩點了點頭道:“有人一直在抽山寨錢銀流水,而且還不止一人,所以眠棠幹脆釜底抽薪,抽走了流水,藏匿了舊產,另外做了一筆帳,讓那些個貪心之人無跡可尋,自然能露出馬腳……”


  說到這裡,他的心都在微微抽動,眉眼裡是遮掩不住的痛苦,“可是我當初居然還責怪她為人善妒,不肯放權,總是無故嫉妒芸娘……秦先生,我當初是不是做錯了?”


  秦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寬言安慰:“柳姑娘志不在此,公子強留她也是無用。而且將來您是注定是要重返京城,奪回社稷江山的。柳姑娘的性子硬,為部將尚可,但是若是為一國之後,卻欠缺了胸懷,隻能說,她不是跟您同走一路的啊!”


  不過秦先生還有一句話未說,那就是若單看柳姑娘的本事,那真是無人能及,芸娘雖然深得東宮舊部支持,可是她照比著柳大姑娘,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啊!若柳姑娘背後有可靠的父族支持,別說為後,當個女皇都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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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秦先生也非東宮舊部,如今芸娘在仰山勢力正盛,她的父親孫連勝更是手握兵權。秦先生不想招惹了東宮舊部一系的敵意,自然不會說出心裡的話來。


  子瑜沒有說話,他明白秦先生所言,也是東宮舊部的意思。柳眠棠的能力太強了,又是個女子,自然難以服眾,隻不過以前,是靠著他出面維系平衡罷了。


  可是當他動了娶眠棠的心思時,重重阻力便接踵而來,加之那時淮陽王的兵馬死盯著仰山不放,損耗了不少兵力,山上主張招安走懷柔路線的人越來越多。


  他放她走,並非是真的放手了,而是希望能就此團結了松散的人心,度過一時難關罷了。


  可沒有想到,她的心那麼決絕,下了山就嫁人了。


  這一次,她埋下的這部暗棋再次生效,當傳出賬目虧空的消息時,各處報上來的錢數竟然比柳眠棠藏匿轉移的錢銀還多,許多人以為眠棠卷走了錢銀,趁機將虧空的數目呈報上來,妄圖栽贓到已經下山的眠棠身上。


  看著秦先生整理好的一筆筆數目,子瑜冷笑了一聲——好一群落井下石的無恥之輩!果然迫不及待,紛紛栽贓到了眠棠頭上。


  再看著桌面上眠棠臨走時熬夜為他寫下的那本厚厚的真實的賬目,子瑜的心再次隱隱作痛。


  她的字,還是那麼難看,冰雪聰明的女子,卻不耐握筆寫字……翻到賬目最後一頁時,卻是一行極力寫得工整的字體——成大事者,成竹在胸,不必急於一時痛快。心內有數後,且徐徐圖之……


  依著眠棠的意思,待得貪墨者顯露後,也不可急於一時,不然仰山正值多事之秋,操之過急,清除太子一黨的話,很容易人心浮動。


  如果她沒有走,此時定然已經有了整治這些人的法子。而看他因著這些人動怒,她一定是像貓兒一樣乖巧地依偎在他的肩上,柔聲細語地勸慰著她。


  看到這裡,子瑜的心口又是一陣抽痛。身邊人都說她不適合他。可又有誰知道眠棠潑辣幹練的另一面?她的心其實是最軟的,所以她才不忍心看他左右為難,舍棄了這仰山的一切,


  愛過柳眠棠這樣的女子,他這顆殘破的心裡還能再裝下誰?


  就算一切如願,他成功奪回原本該是屬於自己的位置,可他的身邊站的不是她又有何意義?


  可是如今大事未成,權利傾軋勾心鬥角卻如雨後野草叢生,他唯有獨力艱險前行,待得大功告成之日,他會親自跪在眠棠的面前,將她迎回自己的身邊。


  此時夜幕低垂,窗外竹影綽綽,大燕開國皇帝的第四代嫡孫劉淯,劉子瑜摸著緊貼胸口的荷包,一如往常一般度過漫漫長夜……


  再說北街的宅院,每日照常炊煙嫋嫋,按部就班地過日子。


  眠棠手頭有了銀子,又僱佣了許多畫瓷填色的畫匠。這些人都是陳先生親自把關的。


  雖然這些人畫工不如陳先生,可有了他們,像枝蔓、花卉一類都可以交給他們去做了,陳先生隻需打好樣子,設計出別致的花色,剩下的大部分時間就可以就著一小壺酒,慢慢享用李媽媽的美食了。


  眠棠每日裡看看單子的進度,覺得能在期限前趕出活計,心裡也就有了底氣。倒是可以空闲下來,與人交際了。


  話說北街崔夫人來到靈泉鎮後,大部分的交際活動都是在街坊的長凳上,對於靈泉鎮的貴婦們都不甚熟識。


  但是有了賀家三小姐引薦就大不相同了,柳眠棠終於有了參加靈泉鎮夫人小姐們茶會的機會。


  眠棠知道做生意少不得這些應酬,多認識人,就意味著會多些門路。所以她對這類活動也很重視。可是自己的首飾盒子略顯空泛,少不得要添置些首飾,撐一撐場面。但是去了一圈鋪子,好看的都太貴,便宜的又沒有心儀的,倒不如戴了首飾盒子裡的舊物呢!


  沒想到這天晨起時,夫君居然不聲不響地遞給她一個素錦包裹的盒子,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整套的碧璽鑲嵌的頭面。那花樣也是街面上沒有的,無論是雀頭釵,還是如花蔓一樣的項鏈都正合眠棠明豔的氣質。


  隻是一分錢一分貨,這等鑲嵌工藝復雜的頭面價錢也不會便宜啊!


  眠棠有著瞠目地看著,都不敢戴,小心翼翼問夫君這得花費多少錢。


  崔行舟面不改色地說:“託了熟人打制的,用料做工比一般鋪子裡的走心些,沒有多少錢。你喜歡,我以後還給你定就是了。”


  算起來,這是夫君自香粉後,第二次親自給她買東西了。夫君是富家子弟,品味不俗,所以他送給自己的東西不多,但個個都是精品。


  眠棠這才放心地往身上戴,隻是那項鏈的鉤子有些復雜,眠棠怎麼也戴不好。崔行舟便走到的妝臺前,伸手替她扣好。


  眠棠膚白,細細的脖頸被翠綠的碧璽顯得更加瑩白。眠棠看得很滿意,心裡生出無盡歡喜,不由得抬頭衝著身後的夫君甜甜地笑。


  崔九不由自主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所及之處便是羊脂般光滑柔膩……


  就在這時,傳來了李媽媽重重的咳嗽聲。隻見她託著熨燙好的衣服立在門前。


  說實在的,方才那一幕李媽媽看得心驚肉跳,都懷疑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呢。


  王爺從來不是兒女情長的人,就算是做戲穩住柳娘子,這親自給她戴鏈子摸臉的……也是太過了!


  如今她也看出來了。柳娘子對王爺那是情根深陷,實打實地喜歡。王爺還這般對她好,那她豈不是痴心錯付,再也拔不出來了嗎?


  照著這樣,以後就算遇到了適合的郎君,可她若是處處跟淮陽王比較,豈不是心內失落,眼高手低,就此錯過了良人,耽誤了終身?


  造孽啊!李媽媽黑著臉進來,卻沒有發現這一句腹誹,已經成了她近日裡的口頭禪了。


  待得眠棠去院裡吃飯,李媽媽故意緩了一步給王爺更衣,然後小心翼翼地小聲說:“王爺對那娘子這般好,隻怕那娘子以後纏著王爺不放……可如何是好?”


  崔行舟神態自若地整理衣袖,也不理媽媽的話茬,徑自吩咐道:“眠棠體寒,趙泉說若不調理恐怕會落下慢病。我已經命人送來些調養身體的滋補藥材,你依著方子給她做了吃……另外她如今事多,隻你一人辦差事也辛苦,明日裡人牙子會送兩個丫鬟過來,她們都不是王府裡出來的,你細細交給她們規矩就是了。”


  李媽媽不敢造次,反正無論做什麼,王爺心裡自有章程,輪不到下人們多問。她能為柳娘子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可待得柳眠棠跟崔九一起出門後,李媽媽看王府管事派人送來的滋補品就可就有些傻眼了。


  這些藥材的確名貴,而且滋補……可是像那等子姜母鹿茸膏,還有秘制的仙茅雞藤血丸,驅寒倒是能驅寒,但大部分都是王府裡給王妃貴妾備孕調理身子用的。


  王爺讓柳娘子吃這些個,究竟是什麼心思難道是怕柳娘子以後改嫁,生不出孩子嗎?


  再說眠棠出門後,在巷子口與夫君甜蜜告別。


  她去參加夫人們的茶會,而夫君要去拜訪來路過此地的京城舊識,所以並不同路。


  當柳娘子來到賀家的府宅時,一眾靈泉鎮的夫人小姐們也差不多到齊了。


  靈泉鎮並不大,一年裡佳節的次數有限。這些個家財萬貫的夫人們的新衣行頭隻能在此類茶會裡展示了。


  所以每次茶會,隻能用爭奇鬥豔,珠光寶氣來形容。


  隻是本地夫人小姐精心準備多時的風採,再次被個外鄉來的崔夫人給奪了去。


  當柳眠棠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窄袖襦裙出現在人前時,人人都看得眼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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