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過後,我又慶幸,應該好好謝謝李安。
與狀元郎的談判不歡而散,我雖很想為三皇子保留賢才,但十一娘是我心之所向,怎能割捨。
後來我心情復雜地喝了些酒,晚些時候十一娘匆匆趕來服侍,燈光下她面容姣好,泛著溫柔的光。
我捏起她的下巴問她:「十一娘,你高興嗎?」
她一臉討好地投入我懷裏,笑得諂媚:「高興,隻要能跟爺在一起,妾就十分高興,我一直愛慕著爺的。」
我十分確定她是在哄我了,於是冷了臉:「你真虛偽。」
她曾經有那麼好的姻緣,狀元郎清秀俊美,又曾是她的未婚夫婿,讓我有些嫉妒。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個勁地往我懷裏鉆,還哭了鼻子。
她有什麼錯呢,被賣到我身邊為妾,她也隻是想好好活著,保住弟弟。
我心下不忍,長嘆一聲,將她摟在懷裏。
回府路上,我們遇刺了,是五皇子的人。
我救了十一娘,但不小心被毒鏢所傷,昏迷了幾日。
其實在第七日的時候我就醒了,但為了不打草驚蛇,端了西田營那夥投靠五皇子的軍戶,同三皇子商議後,我沒出房間。
又過了幾日,沒想到十一娘偷偷來看我了。
初時有些感動,我知道她有了身孕,本想給她個驚喜讓她知道我已經醒了,但又忍住想逗逗她。
我想她一定是十分傷心的,結果她一出口就是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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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我走了啊,原諒我,我隻是一個俗人,貪生怕死的。
「爺,天涯海角,我都會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我會好好養大他,你若是死了,往後清明寒食,都會讓他給您磕頭燒紙。」
我被氣得胸口都痛了,這就是我寵愛的妾,平日裏說願為我上刀山下火海的妾,說什麼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但說著說著,她就泣不成聲了,眼淚落在我臉上,溫溫熱熱的。
她說:「爺,此時此刻,我是真的喜歡你的。」
我心軟了,在心裏對自己說,算了,她沒有錯,隻是想活著。
後來阿隼將她捉回來,我雖然生氣,但還是輕易地原諒了她。
我那油嘴滑舌的妾,又開始用甜言蜜語來哄我開心了。
而我竟然很吃她這一套。
再後來,她肚子漸漸大了,皇帝在昏迷不醒前,與我授意,降了淑妃的位分,宮裏那幫人終於察覺出了不對。
太後反應得太遲了,她終於知道我要扶持的是三皇子,秦氏入宮回來後,臉上有掌印。
氣急敗壞之下,為了牽制於我,她們打算對十一娘下手了。
自古忠義不能兩全,但我想護著她。
可大局未定我很怕自己護不住她,事已至此,孩子是不能要了。
我準備了藥,潘潘哭著說:「爺,非要這麼做嗎,姨娘會恨您的。」
會恨我?不怕,先前那個婢子不是一直對十一娘不滿嗎,給她個機會,讓她來下藥。
安排這些的時候,我冷靜得如從前一樣,人人都說長寧侯性子涼薄,但我臉上不知為何冰涼一片。
十一娘啊,不急,餘生很長,我們還可以慢慢來,將來還會有孩子的。
皇帝昏迷了,朝政把控在太後手中,我知道時間不多了。
孫凝凝是接近我的細作,這個時候五皇子和太後是站在一起的,太後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隻要不是三皇子登基,對她來說誰都可以。
她母家盤踞朝堂多年,隻要三皇子登位,有長寧侯府扶持,自是要建立新派朝臣,焉能有她們的好日子過。
這個時候,不得不疏遠十一娘了,索性她剛失了孩子,好好地在府裏養著吧,
我已經很久不曾見過她了,很想她。
後來侯府擺了一場鴻門宴,他們還是算計到了十一娘身上,試探著她在我心裏的重要性。
十一娘彈了一曲琵琶,我心如刀絞。
但是長寧侯府的沈侯爺,怎麼能有軟肋呢?
我想起了曾經的狀元郎——張翰林。
他是聰明人,內閣翰林,明哲保身,沒有參與任何一派的紛爭,更重要的是,他對十一娘有情。
我說:「勞煩翰林暫時將我的妾安置一下,日後我會接她回來。」
我還說:「你不要碰她,否則我會要了你的命。」
張翰林笑了:「人到了我手裏,侯爺就管不著了吧,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我揪住了他的衣領:「去年青州水壩的案子,你嶽家也收了錢吧。」
一句話,他臉色變了,咬牙切齒。
是的,幹凈溫良如狀元爺,為自己挑了個巡撫之女,夫人是個傻子,嶽家還收過贓款。
是人總有軟肋,青州巡撫對張漾有再造之恩,曾資助他上京趕考,他要為十一娘贖身時的銀子也是人家借給他的,嶽家有天大的錯,他憤怒過後,還是選擇了閉口不談。
狀元爺終究也是一個普通人。
隻沒想到,他後來竟然向內閣申請調職,帶十一娘去了江洲。
而我,此時正與何家的九小姐合作,製造一場遇刺的假像。
他們真好笑,說什麼何臻與秦三相貌相似,我從未喜歡過秦三,又怎會癡迷何九。
所有人都相信我死了,連秦氏也信了,長寧侯府還辦了喪禮。
我在想,消息傳到江洲的時候,十一娘會不會難過呢?
我希望她難過,又不希望她太難過。
再後來朝堂染血,三皇子登基。
一切穩定之後,我想是時候去接十一娘了,秦氏已被我暗中處死,我給十一娘留了位置。
她會很開心吧。
我與皇帝辭別,率兵剿匪,年輕的皇帝為政務倦累,拽住了我的衣袖:「長寧侯,朕不可無你。」
我說:「陛下,權臣謀士都是您的臣子,坐到這個位置上,誰都可以失去,您是天子,最終全局還是要掌握在自己手裏。」
皇帝松了手。
是的,掌控全局的感覺真好。
將十一娘哄回來委實費了一番功夫,但一切都是值得的,隻沒想到一夜春宵過後,我竟然還是失去了她。
我其實早就隱隱不安了,我沒能掌控全局,她變了,她不再是從前溫聲細語哄我開心的妾,她會反抗,會瞪我,眼神淩厲。
我心慌,我想哄她,我說:「十一娘,我想你想得快要瘋掉了。」
我也想將甜言蜜語說給她聽,我想留住她。
但她還是跑了。
我失控了,我還是不了解她,從前隻知她有堅毅的一面,卻不知她心裏藏著幽幽星河。
她也不了解我,甚至我自己也變得不了解自己了,我做錯了嗎?錯了,又好像沒錯。
這天下這麼大,找到一個人很容易,也很難,她像南飛的雁,與我漸行漸遠。
我想,待我卸下身上的重擔,我會義無反顧地去找她,無論千山萬水。
我隻願,能重新認識她。
【番外:何呦呦】
我叫何呦呦,出生於永安二年。
我娘叫何琛,我爹叫,呃,我娘說他叫沈狗。
我出生於餘杭,我娘她很厲害,在餘杭羅鎮開了家酒館,生意不錯。
我娘有兩個夥計,一個是潘潘嬸嬸,一個是大力叔叔。
他們倆是一對,具體是怎麼認識的呢,據說曾經有人派殺手想殺潘潘。
大力叔叔被派出去保護她,一路東躲西藏,終於有一天被潘潘生米做成熟飯了。
我後來問潘潘是怎麼做成熟飯的,潘潘思考了下說:「碾壓,全方位地碾壓。 」
大力叔叔將我抱走了:「不要對三歲小孩講這個。」
後來等我五歲了,我又去問潘潘:「是怎麼碾壓的?」
潘潘思考了下說:「越挫越勇……」
大力叔叔又將我拽走了:「你娘讓你趕緊去學堂。」
我不喜歡去私塾,狗剩和大頭都有爹,我沒有,夫子是個鰥夫,天天追著我問我娘今天吃了什麼,心情好不好。
他說:「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我說:「閑的才愁,有錢啥都不愁。」
他說:「誰說的?」
我說:「我娘說的。」
夫子不說話,沉思:「呦呦,你娘有沒有想過,給你找個爹?」
我瞪大了眼睛:「啥,找爹?好好的日子不過怎麼想不開呢?」
夫子黯然神傷,我蹦蹦跳跳地去街上買冰糖葫蘆了。
好傻一男的,我娘要錢有錢,要閨女有閨女,我們前院招來的新夥計比他好看多了。
喜歡我娘的人多了去了,那夥計連工錢都不要,整天圍著我娘轉。
我後來問他:「你是不是賤呀?臉皮咋那麼厚呢?」
他說:「臉皮不厚,怎麼吃肉。」
我一聽,言之有理,又問他:「你叫什麼來著?」
他沉默了下,半晌,緩緩道:「沈狗。」
「為了當我爹,你可真是夠拼命的,不僅給我錢買糖葫蘆,連名字都改了。」
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說:「是呀,你能不能叫我一聲爹?」
我說:「啥,你讓我叫你啥?」
「爹。」
「哎。」
我舉著糖葫蘆,眉開眼笑地走了。
去你大爺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