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這件事過後,我們還像以前那樣——」
「啪。」
極為清脆響亮的一聲。
我毫無保留地用足了力氣,江延的臉直接偏向了一邊。
頭頂燈光灑落,我的指甲在他臉上劃出一道細長的傷口,血珠一點點湧出。
空氣安靜了幾秒。
江延低垂著臉,平靜地攥住我的手掌,眼底滲出一絲溫柔,「手疼嗎?」
我沒掙開,隻是抬頭輕聲問他,「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Advertisement
江延微微一愣。
「去年七周年紀念日,你跟我承諾,要在下個紀念日向所有人公開,我才是你女 朋友。」
我低低笑了一下,「今天,是我們八周年的紀念日。而你,讓我向所有人公開, 我是個精神病。」
江延臉色煞白。
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我和江延從小相依為命,八年時間一點一滴構建的感情,原來隻需要一年就能全 部摧毀,甚至變得面目全非。
他明明知道,因為我奶奶的病,一直以來,我很害怕被人說是精神病。
明明知道啊。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我竟然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江延,你太自負了。你仗著我們八年的感情,仗著我很愛你,認為我會愛到原 諒你的背叛,愛到不惜為你放下尊嚴,去承認自己是個瘋子,愛到經歷完這一
切,還能繼續和你在一起。」
「可是,憑什麼啊?」
「我愛的是當初那個保護我不被別人欺負的你,是那個即使拍戲再忙也會飛來陪 我,給我準備驚喜的你,是那個眼裏心裏隻有我的你。」
我平靜地看著他,一字一頓,
「不是現在這個毫無底線,讓人作嘔的你。」
江延攥著我的手指微微用力,有晦暗在眼底翻滾。
我一點一點,緩慢堅決地把手從他掌中抽出來。
「我不僅不會錄什麼視頻,還會找到記者,告訴大家真相。」
「我勸你考慮清楚。」背後傳來他經紀人趙紅的聲音。
趙紅對上我的視線,揚了揚手裏的手機。
螢幕四分五裂,是我的手機
「不好意思,怕你不合作,我就用了點手段。當然,我們會賠你一部新手機,不 過,那裏面可就沒什麼聊天記錄了。」
趙紅從包裏拿出一部新手機,放在我手裏,
「你如果要錘,無非是證明你們去年根本沒分手。」
她笑了笑,
「你住酒店的這兩天,我們已經把你家裏有關的證明都處理掉了。包括他這一年 送給你的禮物,以及你從今年一月開始的探班票據。」
我難以置信地看向江延。
他臉色一白,略微不自然地避開了我的視線。
沉默片刻,我慢慢開口,「我有備份。」
趙紅臉色一變。
「我和他戀愛八年,所有的聊天記錄,探班的票據,我都有備份。當然,不在這 個手機裏。」
我冷冷地盯著江延,
「我的要求不變,你在微博把前因後果說清楚,並且向我公開道歉,也算是保留 彼此最後一絲體面。」
江延忽然笑了,眸底閃過一絲諷刺,「備份?」
我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可笑之餘,心裏有股難以形容的窒息和悲涼。
拿包轉身離開,在門口停了一會兒,「我隻給你們兩天的考慮時間。」
5
走出酒店,我捂著滾燙的額頭,叫了輛出租去醫院。
半躺著吊水,打開微博。
逐條翻看江延那條澄清微博下的評論。
第一條就是柳瑜:「真的?」
江延回復她:「嗯。」
第二條:「我承認當時說話大聲了一點,就憑你對精神病前任還那麼好,你絕對 不是渣男。」
第三條:「還好分手了,這精神病還怪嚇人的。」
第四條:「那個蘇然什麼時候來澄清啊?」
江延回復:「很快。」
關掉手機,我閉了閉眼睛。
其實,那些聊天記錄和探班票據,我沒有備份。
這八年,我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愛他,不敢在手機裏存他的正面照,朋友圈也不 常發,最多曬他一個伸出來的手掌或者很遙遠的背影,連和他去旅遊發微博都不 敢帶地址。
怎麼可能備份。
更可笑的是,關於這一年的聊天記錄,我還真的收藏了。
如珍如寶那種收藏。
這一年,我怎麼可能沒有感受到江延對我的冷淡和敷衍,但我每次都不斷告訴自 己,他隻是太忙了。
情人節那天,我創建了一個微博小號,裏面都是我們這一年寥寥可數的聊天記錄 和他給我發的語音,每次夜裏想他的時候就翻出來看一看,僅自己可見。
沒想到現在陰差陽錯,派上了用場。
一個人在醫院吊了兩天的水,江延的微博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聯繫我。
隔壁病床,老太太正給生病的孫女喂飯,我呆呆看著,鼻尖一酸,忽然發現有些 想奶奶了。
辦好出院手續,我先是打電話給了一個,當時偽裝成粉絲去劇組探班時認識的大 粉,問她要了一個知名記者的聯繫方式,然後打了輛車去療養院。
三年前,奶奶在家裏忽然心臟病發作,我在上班,恰好江延拍完戲回來,把奶奶 及時送去了醫院。
當時醫生說奶奶年紀大了,又有癔症,需要有人隨身照料,不適合待在家裏。
我哭得腿軟站不住,江延穩穩扶住我的腰,溫柔地幫我擦眼淚,「我一定會幫奶 奶找到最好的療養院。」
從前的江延,對我和奶奶,真的很好。
和江延正式決裂之前,我想去看一看奶奶。
輕車熟路來到奶奶的房間,護工看到我很驚訝,
「你男朋友早上把奶奶接走了,你們不是要帶她去拍合照嗎?」
腦袋嗡的一聲,一股涼意從腳底竄至頭頂。
我赫然轉身,從療養院跑了出來,邊跑邊顫抖著給江延打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
「你在哪?」
「你把奶奶帶去哪兒了?」
「奶奶現在神志不清,誰也認不得。江延,你到底要幹什麼?」
那邊的聲音很嘈雜,隱隱傳來閃光燈拍照的聲音。
「我在開發布會。」
江延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恍惚了一瞬,「開發布會做什麼?」
「我知道,你根本沒有備份。」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歎息。
「蘇然,你那麼愛我,怎麼可能備份。」
胸腔一股澀意湧了上來,我幾乎是從齒縫擠出一句話,「所以呢?你到底想對奶 奶做什麼?」
「我不會對奶奶做什麼。」江延低聲,嗓音發顫,「然然,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你不出來澄清,我隻能讓奶奶代替你澄清。」
「我教了奶奶幾句話,讓她待會兒當著鏡頭面前說。奶奶記性很好,都記住了。
我眼淚掉了下來,咬牙切齒,「江延,別逼我恨你。」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然,我會保護好奶奶,你別擔心。」
等我趕到酒店,發佈會已經開始有一會兒了。
我沒有通行證,被擋在外面。
大螢幕裏,媒體們幾乎把現場擠爆,各路媒體架好設備調整鏡頭,對著柳瑜和江 延瘋狂拍照。
我沒想到,柳瑜也在。
聽旁邊的工作人員討論,江延這次開發布會有三個目的。
第一,由那個「精神病」出面澄清。
第二,和柳瑜正式官宣戀情。
第三,和柳瑜官宣再次搭檔合作一部甜寵劇。
恍惚中,我看到大螢幕裏出現了一張爬滿溝壑,蒼白無措的臉。
「蘇然病情加重,很遺憾不能來到現場,這位是蘇然的奶奶。」
江延扶著奶奶的手,把話筒遞到她嘴邊。
奶奶無助地看著江延,眼神混濁,好半天才顫顫巍巍地開口,
「蘇然.…生……生病了,不能過來。她….她和江延去年就分.…分手了。」
梗著脖子說完,奶奶立刻縮在了江延後面,似乎面前的話筒是什麼洪水猛獸。
「看著確實不正常,那個蘇然肯定也..
「也是可憐,一家人都是精神病。」
聽著記者們的這些話,我指甲幾乎要掐入肉裏,恨不得立刻沖進去。
「蘇然?」耳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我偏過頭,看著眼前穿著淺灰色襯衫,文質彬彬的男人愣了一下。
「我是剛才和你聯繫過的記者唐澤。」
「我可以帶你進去。」
我用手背飛快擦去眼淚,無聲地點了點頭。
一進入現場,我就愣住了。
江延和柳瑜正在接吻。
所有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現場鴉雀無聲,隻有閃光燈不斷地閃爍著。
視線中,柳瑜微閉著眼,手緩緩移到他腰間纏住。
江延似乎笑了下,捧著她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
「你不能親她!」
我循聲望去,呼吸滯住。
奶奶站在角落裏,佝僂的身子此時站得格外筆直,雙眼通紅,委屈得像個孩子。
「然然才是你女朋友,你們根本沒有分手..」
全場譁然。
奶奶似乎想去制止他們,然而走得太急,沒有注意腳下,被椅子腿絆了下,直直 倒了下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現場亂成了一鍋粥。
有人報警,有人打救護車,閃光燈依舊閃爍個不停。 奶奶..
我沖上救護車,看著昏迷不醒的奶奶,隻覺腦袋嗡的一聲,全身血液似乎都凍成 了冰柱。
一回頭,江延追了出來,臉色慘白地看著我。 然然..
6
…這就是你說的,會保護好奶奶?
我的嗓音嘶啞到極致,內心的絕望和恨意交纏在一起,仿佛要從胸口溢出來。
江延動了動唇,目光茫然,僵直的身子像是被釘在原地。
差不多過了半小時,救護車來到醫院,奶奶被送進了手術室。
醫生進進出出,出出進進。
我木然地靠著牆邊,一隻手還殘留著奶奶腦袋上的血跡。
一陣低沉的腳步聲在冰冷的走廊裏響起,逐漸接近。
. .然然。
我低著頭,恍若未聞。
奶奶、奶奶一定會沒事的。
「滾。」
江延沉默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奶奶也是我的親人,我怎麼會傷害她 ….我真的沒想過奶奶會突然清醒,她明 明……
是啊,這幾年奶奶的病越來越嚴重,明明誰也不記得了。
腦海中浮現剛才奶奶看見江延和柳瑜接吻後受到刺激尖叫的那一幕。
我抬頭看他,聽見自己又幹又澀的聲音,「你知道奶奶為什麼會突然清醒嗎?」
江延呆呆地看著我。
「因為她不懂,自己從小看到大的江延,為什麼會帶自己去一個陌生的地方,誘 哄自己汙蔑自己的孫女。」
「她不懂,去年還說要娶自己孫女的江延,現在為什麼要深情親吻另一個女人,
還肆無忌憚地當著自己的面。」
所以,在那一瞬,她短暫地清醒了片刻,眼裏滿是委屈。
她在為我感到委屈。
她是在為我感到委屈啊。
我死死咬著唇,隻覺得一陣窒息感的酸楚,五臟六腑仿佛被一把尖刀狠狠絞著, 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江延,如果奶奶有什麼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江延臉色煞白,下意識地伸手想抓住我的手,被我狠狠甩開。
「我叫你滾啊!」我的眼神充斥著恨意。
江延嘴唇微微顫抖,眼圈漸漸有些發紅,他怔怔地看著我,好半天才開口, 「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和柳瑜官宣是我一時糊塗,我太著急了,想快點讓這件事過去。隻有官宣才能 最快轉移焦點,我才能把你從這件事中徹底摘出來。」
他徑直跪了下來,聲音帶著一絲無措的哭腔,
「然然,你罵我吧,打我也行,我求你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你的意思是,和別的女人官宣是為了我?」
我隻覺得諷刺和可笑,「江延,其實到現在,你還是不覺得自己有錯,對不對?
「把我從這件事徹底摘出來最好的辦法,就是把真相說出來,不是嗎?」
江延愣住了。
「和柳瑜官宣之後呢,你會告訴她真相嗎?會和她分手嗎?你不會的。」
「柳瑜現在炙手可熱,目前和她捆綁對你隻有利沒有弊。你又怎麼會放過這個機 會呢?」
「更何況,你本來就對她動心了,不是嗎?」
江延面如死灰,搖頭,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不是這樣的,我愛的是你,然 然。」
我看著他,一股難以言喻的澀意彌漫開來,「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做的全是傷 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