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雨水算個啥,我冬天還洗冷水澡呢!”
趙蘭香把他推進了洗澡間,把燒好的熱水咕嚕嚕地給他裝滿。
“洗完去換身衣服吧!”
賀松柏洗了個暖洋洋的熱水澡,隻感覺渾身的每個毛孔都舒服得顫慄,讓他把暫時忘卻了討不到債帶來的沮喪。
換了幹淨的衣裳出去後,他瞧見了對象一雙炯炯有神的眼。她盯著他問:“拜訪完舊友了?”
賀松柏老實地承認:“沒有找到。”
趙蘭香正色道:“我有辦法幫你找到他,如果你肯一五一十地跟我說說為什麼要找這個人,我就教你找他的法子。”
賀松柏想了想,看著她投來的關心的目光,如實地告訴了她。
“阿婆給了我一張欠條,讓我來討債。”
賀松柏取出了兜裡小心翼翼地放著的欠條,拿給了趙蘭香看。
趙蘭香看見上邊的數字,驚訝極了。
“原來你們家以前這麼有錢。”
賀松柏苦笑了一下。
“好了,別擔心了,我幫你找這個人。”
趙蘭香正色道,她了一連串這個欠債人的信息。
“我有個朋友在這邊的報社工作的,刊登找找。”她掏出了兜裡的一沓糧票,若有所思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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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S市的市報某處尋物啟事裡刊登了拇指大小的一條消息。
“鄙人於1976年11月5日拾到若幹糧票及私人物品,請祝侯生先生見報攜帶身份證明速速到報社聯系鄙人,地址:xxxxx,周生。”
賀松柏看完了這則消息,頗有點哭笑不得,他珍而重之地將報紙卷了起來。
“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趙蘭香抬了抬下巴,“有沒有用試試看就知道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道理亙古不變,見了這糧票祝侯生少不得得來報社跑一趟,這個專業術語被小虎子稱為“釣魚執法”。貪婪愛佔小便宜的人,常常被他這招給放倒。
“這家人做人做得也是沒誰可以比了,欠了你阿婆那麼多錢,還逍遙自在過日子,良心不會不安嗎?”趙蘭香嘲諷地道。
人要臉樹要皮,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樹不要皮,必死無疑。這樣的人家,她素來是敬而遠之的。
賀松柏說:“那麼多年了也沒聯系了,這二三十年裡指不定人家裡出了啥情況沒還錢。我家這狀況你也知道,阿婆也沒法計較那麼多了……”
他也隱隱有幾分明白,若那人還好好地過活,恐怕是欺他賀家勢弱。
不過見了對象這冷冷諷刺的模樣,賀松柏黝黑的眼微微閃著灼灼的笑意。
這個法子很快就奏效了,主要是趙蘭香在S市的朋友很得力,她是真心以為失主丟了好多重要物品,特意給刊登留了幾天。
第二、三天便陸續有三個“祝侯生”來報社領糧票了,賀松柏守在暗處視察著,其中兩個分是小孩、年輕人,隻其中一個是中年人,年紀整整合得上。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中山裝,收掇得很齊整,鼻子上架著一副鏡框,一副斯文人的模樣。
祝侯生領到了意外得來的兩斤糧票,淡淡地同報社的員工道了聲謝,興致缺缺地離開了報社。
他沿著街走了一路,拿著糧票去黑市買了兩斤大米,踢開了沿途跑來乞討的乞丐。
賀松柏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祝侯生的家,又跟到了他所在的單位。
他繞去了混亂糜爛的窮人住的深街小巷裡,掏出了兩塊錢。
眼神兇狠又溫良,極為矛盾的兩種情緒閃過他的眼裡,他招來了幾個混混,一臉兇相地道:“事成之後,這些錢歸你們。”
混混收了他的錢,又拿著他裝著欠條的盒子,去了祝侯生的家門口守著。
賀松柏隱沒在街頭,一邊看著報紙一邊觀察動靜。
……
找出祝侯生後,賀松柏一連蹲了他好幾天。
趙蘭香也是守在招待所裡等著男人的消息,這幾日為了尋人到處奔波,他們還真沒有好好地逛過S市。
雖然幾十年後的她早已經逛膩了這個地方,但是女人愛購物的天性無論身處哪個年代都是無法磨滅的。來到這個身為“購物中心”的S市,怎麼可能白白浪費掉這個珍貴的機會。她趁著賀松柏去討債的時候,她到百貨商店添置了一些東西。
百貨商店裡的東西琳琅滿目,無論品種還是樣式都比鄉下的豐富了百倍不止,趙蘭香矜持地看著貨架上的商品,偶爾詢問兩句價格。這年頭的售貨員眼高於頂,態度極其惡劣。
但卻在趙蘭香面前擺不起姿態,售貨員推銷:“這個珍珠膏很養皮膚,擦了臉又白又漂亮。你們外地哪裡有這麼好的東西用。”
“同志你看看罷,這是S市名牌子。”
售貨員見趙蘭香生得玉潤白皙,衣著得體大方,腳上蹬著的那雙皮鞋質地也頗為不凡,想必是挺有經濟實力的,也不管其他客人了,隻一個勁兒地圍著她。
趙蘭香不勝其煩,她看了眼售貨員,拾起珍珠膏嗅了一下不鹹不淡地說:“味道聞著挺衝的,有甲基異噻唑啉酮?咪唑烷基脲?”
“不好意思,我就是工廠裡做這個的技術員,這種東西塗臉上要爛臉的,不要跟我推薦這個膏、那個霜了。”
趙蘭香是知道的,她有個在百貨商店當主管的叔叔,這兩年政策稍稍寬松了之後,許多國營廠子為了打破連年虧損的現狀,跟百貨商店的售貨員“牽線搭橋”。
售貨員又推薦她布料、服飾,被趙蘭香一一地懟了回去。
她不客氣地說:“同志,我嚴肅地警告你,再幹擾我我就要去投訴你了。”
售貨員被生生一噎,擺著一張晚娘臉不說話了。
趙蘭香開開心心地挑了許多東西,調養身體用的營養品麥乳精,S市的價格可比青禾縣黑市的要便宜廉價許多,她買了兩罐;一塊“金雀牌”腕表,沒有浪琴的貴,百來塊可以拿下;一臺紅燈牌收音機。
這些東西買到後她徑直地去了郵局,以給親人寄物件的名義用她朋友的身份將這些東西寄回了鄉下。她從報社走出來的時候就事先借了朋友的身份證明,到郵局的時候淡定地看著這些“大件兒”一一地裝入木箱子,郵遞員拿錘子哐哐地敲打著釘子封實了木箱。
這麼多東西一買,可是完全掏空了她的家當,一點點差錯都不容許出現。
一塊“金雀牌”的手表在S市賣一百零八塊,拿到了鄉下賣那就是一百五十到兩百不等,要不是浪琴太貴了怕一時之間難轉手,她倒是想買塊浪琴呢!小表可比收音機好郵遞多了!
唯一的這塊金雀表,她直接戴在了手上。
樸素的腕表襯得女人粉白的手臂愈發的纖細小巧,這是一塊大氣又圓潤厚重的男表。
趙蘭香付了一塊八毛錢的郵資,心情舒暢地走出了郵局。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掙錢香:這才是我來S市的真正目的,在座的各位要失望了
柏 哥:真的嗎?
秒變賢惠香:當然不是,柏哥兒到哪裡,我就願意去哪裡~
第074章
寄完東西的趙蘭香摸了摸癟了的荷包,有些心疼又有些滿足。
雖然錢都花出去了, 但卻不是留著她自己用的, 等它們都轉手賣出去, 又是一筆不菲的入賬。到時候她的錢包還能更鼓一點兒呢, 這種大件兒的倒賣是最掙錢不過的,但就是入門的門檻有些高, 一般人做不起來。
首先得有關系開介紹信來到S市, 其次要有充足的錢買得起這些大件兒, 滿足了這兩個條件還得準備充足的工業券、其他各種票據。最後攜帶很多的珍貴的工業品上火車,還有被公安捉的可能性。
因此倒爺要麼自己有途徑運回去,要麼郵寄, 趙蘭香隻郵了兩樣東西,隻圖掙點小錢,勉強算在合理的範圍之內, 郵局的員工並沒有對她起疑。要是像李忠那種做大票生意的, 怕也得硬著頭皮一趟一趟地慢慢倒運。
趙蘭香嘴角微微上揚,心情很不錯地去了黑市一趟, 她買了五斤面粉。秋高氣爽, S市這邊正是吃螃蟹的好季節。蟹膏肥肥地流出油來, 此時的大螃蟹正是S市人民最低賤的一種食品之一。
有句話大致可以形容出此時大螃蟹岌岌可危的地位:舊s灘窮人沒飯吃, 無奈痛啃大螃蟹。
一直到現在它的地位都沒有被動搖。
雖然最熱的時節已經過了, 但依舊不影響趙蘭香對螃蟹的熱愛。她以前宮寒、落了病根,老男人從來都不允許她吃那麼涼寒的食物,這回來到這裡倒是可以飽一飽口腹之欲了。
她果斷地挑了五隻大螃蟹, 翻開它白花花的腹部找準了母蟹下手。有經驗的人摸摸螃蟹的殼兒就可以挑出蟹黃膏肥得流油的螃蟹來。
趙蘭香付了一毛錢,便把這重達兩斤的螃蟹拎走了,連票都不用給。
她借用了招待所的廚房,用擀面杖揉面,面粉選用高筋粉,她要做點蟹黃湯包。在這種微微涼的時節裡,吃上熱騰騰的湯包最美好不過了。
趙蘭香捉了一隻老母雞回來做吊湯底的皮凍,蟹黃湯包用老雞湯來做汁兒風味更佳。
光是熬這麼個做皮凍的老雞湯,味道香得下面街道的行人都嗅見了。偶爾有駐足的行人四處張望,香味是從哪家國營飯店飄出來的。
蟹黃湯包的餡料要用蟹肉和蟹黃來做,趙蘭香將螃蟹處理幹淨上了籠屜蒸。五筒煤的大煤爐火很旺,水咕嚕咕嚕地滾著,趙蘭香把蒸得紅通通的蟹取了下來,剪開蟹殼兒,雪白細膩的蟹肉流著汁水,趙蘭香貪吃地撕了一塊來吃,柔嫩彈牙,肥美甘甜。
她下鍋加將蟹肉蟹膏一起炒,炒得流出了蟹油,
趙蘭香用冰塊鎮了雞湯皮凍兒,等蟹肉蟹黃炒好、面也揉好,皮凍兒也冷卻成型了。
她揉了二十二道褶子的大湯包,面皮兒中間厚邊緣薄,怕的就是濃厚的湯汁衝散了皮兒,泄露出來。一籠裝四隻大湯包,爐子小火慢慢蒸。
等到晚上賀松柏討債歸來的時候,趙蘭香精心制作的湯包已經好了。
這種湯包一隻裝小半碗湯絕對是不含糊的,插根管子能吸飽一肚子鮮美的湯汁。
趙蘭香用碟子裝了一隻湯包,放到男人的面前,賀松柏還是頭一次見這麼大的包子。包子肚肥腩腩的,跟挺著孕肚的大肚婆似的。肥潤可愛,面皮兒蒸得透出了褐色的湯汁,那股子香味勾得人腹中飢餓難忍。
趙蘭香把男人摁了下來,趴在他的肩膀說:“今晚吃包子吧,這可是S市的地道風味,保證讓你吃了一次還想第二次,我特意跟朋友學的。”
賀松柏帶了一身的寒氣回來,肩頭忽然趴了個暖熱又軟綿的身體,他渾身立即熱了起來。
他幹咳了一聲,喉嚨有些發痒。
“好,你坐下來,好好吃。”
他這整整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過飯,全都把時間耗在那龜兒子身上了。
趙蘭香把管子遞給男人,自個兒兀自地在包子上插管,粉嫩的唇吮吸了幾下,喝了一口湯汁。
“債討得怎麼樣了。”
賀松柏還沒吃,聲音沉沉的有種變聲期男生的沙啞粗嘎,他的聲音中摻雜著淡淡的笑意,透露出輕松:“討回來了!”
“明天帶你逛逛這裡,後天咱就回家吧。”
他還想說些什麼,不過唇抿了口蟹湯包,所有的言語已然湮沒在喉嚨裡。
一股鮮甜極致的滋味從舌尖傳遞出來、衝上了腦袋,熱燙濃鬱的湯汁將老雞湯的醇厚同蟹肉的鮮美糅在了一起,攫取了他的所有味覺。他咕嚕咕嚕地吞咽著,吸了一會兒額頭滲出了汗珠,從外邊來的寒意被這熱騰騰的包子驅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