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了賀松柏的房間,賀松柏已經安撫穩了梁鐵柱的情緒,起碼趙蘭香再來的時候,梁鐵柱的臉上的陰霾已經一掃而空了。
梁鐵柱一言不發地騎著他的大金鹿離開了。
趙蘭香琢磨著如何安慰男人,她猶豫地道:“其實殺豬這個活也不好,太累人了。”
“你每天晚上都起那麼早拼命幹活,很損耗身體,久了也吃不消,你不去幹這份活計了正正好呢!”
賀松柏摸了摸對象的腦袋,深邃的面龐洋溢著樂觀從容:“是,明天我就可以睡懶覺了。蘭香你放心,我看得開的。”
“其實這些日子我還攢下了不少錢,支撐姐夫的藥費是夠了。”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低頭看她,“隻是我沒錢了。”
賀松柏暗沉漆黑的目猶如旋渦,裡面夾雜著些許不易見的失落。
沒錢了,又變成窮小子了,談何奢望城裡有文化的姑娘?他有著大把的使不完的勁兒,但卻沒有買他力氣的地方。
殺豬場的活計,來錢快又穩定。他計劃著幹一兩年,攢夠幾千塊,到時候揣著厚厚的彩禮,厚著臉皮上趙家的大門。可是它沒了。
趙蘭香看著他專注地盯著自己的目光,好似在那一瞬間心領神會了他難掩的難過。
她抿了抿唇,鼓勵著男人說:“錢沒了還可以繼續掙,人平平安安的才是福氣!”
第070章
趙蘭香是真的不在意賀松柏有錢沒錢。
她知道他以後一定會非常富有,隻不過是時代和政策限制了他施展手腳的餘地, 這兩年想要掙錢簡直天方夜譚, 能改善家裡的環境也就不錯了。
但他心裡有著執念, 他恐怕認為他們的門第差距太大, 所以隻有腰包厚一點,嶽父嶽母好像才能勉強接受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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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麼一想, 趙蘭香心裡有些隱隱的難過。
賀松柏從來都不知道, 隻要他腦袋上的成分的帽子沒摘掉,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全是白費。她的家庭絕對不會容許她和地主家庭的人沾上關系。
所以他現在的堅持,方向是錯的。他隻有耐心地等上兩年,保全自己才能夠跟她在一起, 而並不在於他非得賺多少錢。趙蘭香記得好像是七八年開始環境變得寬松,原本唯一固定模式的集體的生產漸漸轉為鼓勵個體、私人生產、鼓勵經商,然而真正算是摘下了“黑五類”帽子的時候, 應該得到七九年初國家正式頒下文件。
距離那個時候滿打滿算也就三年, 三年後她才二十一歲,還等得起。
趙蘭香想了想說:“咱們還年輕呢, 賺錢這件事慢慢來好嗎?”
“我又不著急嫁人!”
她急了, 嗔了他一眼。
賀松柏摟住了她, 心窩被塞得滿滿的。她不急, 可是他急呀。
他悶悶地帶著掩飾不了的笑意說:“我想早點討婆娘了, 你不知道,村裡跟我年紀一般大的,孩子都能走路了。”
她是不知道, 她自己到底有多能折磨人。他怕她跑了,也怕她膩味了、嫌棄了他這個鄉下人。
趙蘭香的臉頰浮起蒸霞,粉粉的一片,被賀松柏說得她自己都有些憧憬了,一隻白白嫩嫩的小娃娃。
她眨了眨眼,輕咳了一聲:“你想得太遠了!”
趙蘭香扯回話頭,言歸正傳地問男人:“既然殺豬場沒了,你現在有什麼新的打算了嗎?”
賀松柏點點頭,又搖搖頭。
“跟著鐵柱幹一段時間吧,我再想點別的出路。”
趙蘭香都有些想招他來跟自己一塊賣吃食了,不過這種念頭也僅是在腦子裡一閃而過罷了。這個又傻又老實的男人要是給她幹活,絕不要工錢的,他寧願擠出自己的時間白幫襯她,也不會一直窩在她手下幹活。他可能管它叫做“吃軟飯”,渾身的骨氣還瞧不上這口軟飯呢!
趙蘭香想起來就忍不住笑。
她說:“別太勞累,注意身體、注意安全。”
賀松柏又揉了揉她烏黑的發,鼻尖縈繞的全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他的眼神看向遠方連綿起伏的山脈,漆黑的眼濃稠得仿佛打翻的墨水。
錢,當然還是要攢的。
……
趙蘭香回到賀家之後,除了接到了一個炸.彈似的擾人心神不安的消息之外,還接到了另外一個好消息。
顧懷瑾又“官復原職”了!原本屬於孫翔他們四個人的工程的指導權,重新回了他的手裡。
雖然還住在牛棚,那完全是因為他自己不想搬,人家其實還給他收拾了一間幹淨的屋子給他住,他的工資也恢復了三分之一,算作指導工程的酬薪。
即便他仍是戴罪之身,仍沒有洗清“挪用公款”的罪名,但沒辦法,眼下缺人才。
他這個跟進過大半年工程的人,才是最合適的總工程師人選,臨時從別處調派人才過來耽擱工程不說,還得讓人家從頭開始熟悉。
顧懷瑾翹首盼了好幾天的五花肉飯,終於在趙蘭香回來的這一天嘗到了。他樂滋滋地咬著燉得紅光油亮的肉,吃得滿嘴流油。
“還真別說,要是我離開了這牛棚,這輩子都怕是吃不到這麼香的飯菜了。”
趙蘭香對於顧工不肯搬走的理由,有些無語。不過如果這老頭願意繼續呆在牛棚,讓柏哥兒多接觸接觸他,這對柏哥兒肯定大有裨益。別的不說,現在連趙蘭香都隱隱相信,這老頭估計連牛棚都呆不久了。
三個徒弟都被公安帶走拷問了,工程出了事,以前一直被人忽略的問題也重新洗牌再來審查一遍,顧工當初“挪用公款”這個不明不白的罪名,距離水落石出也不太遠了。具體體現就在於,他現在不是已經重新把一把手的位置坐回來了嗎?
趙蘭香把顧碩明寫的信原封不動地交到顧懷瑾的手裡。
顧工看完後問趙蘭香:“那個兵痞子還糾纏你嗎?”
“我家老大有沒有給你出氣?”
趙蘭香含笑地說:“嗯,暫時不會再糾纏我了。顧大哥把他派去了B市進修,恐怕得明年年底才能出來了。”
顧工又說:“這種事就該告訴大人,讓長輩出面。你一個姑娘家出面跟這種人渣說不清的,如果明年他還來糾纏你,你讓你爸抡大棒把他打回去。”
趙蘭香聞言忍不住笑,卻又搖了搖頭。
她實在是想象不出蔣建軍被她爸追著打的場景,估計她爸會識相點把大棒讓給她,讓她自己去解決了。
蔣建軍的父親正是她爺爺的領導,按照輩分來看,她爸哪裡敢得罪這尊大佛,別的不想,也得為爺爺多想想。
因此這種事最好還是不讓家裡摻和上,摻和上了恐怕那些大人認為她能“攀上”蔣建軍還是她的造化呢!尤其是趙蘭香的伯伯那家,從政的人心思總是比別人多一竅。
趙蘭香現在就指著靠山顧碩明能爭氣點,捉住她“泄露的天機”,繼續把蔣建軍踩在腳底。
趙蘭香看著顧工把飯吃完,收回了碗轉身回了賀家。
她到柴房出來取了糯米磨成粉,為明天凌晨做的糕點做好了準備。
趙蘭香打算做點桂花糕,中秋她回G市的時候順便在黑市買了瓶桂花蜜,原想著做月餅用的,結果弟弟對桂花蜜過敏,吃不了。
如今這些桂花蜜不能浪費了,用來做桂花糕正正好,香甜的花蜜自帶一股桂花濃鬱的幽香,沁人心脾。她讓三丫到山裡收集了一些桂花,上籠蒸了出了三十斤的桂花糕,她拈了一塊來吃,正宗的純蜂蜜制出的糕點清甜噴香,口味十分純淨,桂花的幽香浸潤了每一寸的糕點,十分牽動人的嗅覺,宛如嗅到了花瓣的香甜。
她留了五斤下來存著當做平時的零嘴,剩下的讓男人帶出去交給李忠他們零售。
賀松柏原先不知道對象跟李忠搭上了線,拿了桂花糕去給李忠後,隱隱發現了。因為鐵柱怕養豬場沒了,兄弟從此一蹶不振,回來的故意用趙蘭香來刺激他。
他指著李忠住的房子說:“瞅見了沒,那袋桂花糕起碼得掙個三四十塊。”
“你再不多賣點糧食,估計以後得靠著嫂子吃飯了。”
賀松柏笑了笑,“她是很有本事的,不過她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總不至於得靠婆娘混飯吃。”
“不過……一直賣糧食,恐怕就得靠吃軟飯度日了。賣糧食確實沒啥出路的,現在圩市上都有人開始零星地賣糧食了,哪裡爭得過這些人。”
鐵柱一聽就急了,聽這話的意思他覺得他柏哥又不安分、總想搞點事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他柏哥就有多大膽。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一句話形容柏哥?
平生君:打不死的小強
香 香:有本事的男人 /驕傲.jpg
鐵柱:跟著這麼一個總想搞事的大哥好可怕,嗚嗚嗚
*
累死我了,啊!二更來了!
我要好多評論嚶嚶嚶~~~
第071章
他都有些怕賀松柏了。
鐵柱有些頭大地問:“柏哥你想幹啥?”
賀松柏抿了抿唇,沉默了許久才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他的目光不由地發深了, 黑沉沉宛如激烈的旋渦……
其實賀松柏接對象回來的那天, 自個兒推著車、載著木箱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家, 路上碰到了順子。
順子同賀松柏說:“咱殺豬場出事了!”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 警惕得跟驚弓之鳥似的,沉著臉把賀松柏拉進灌木叢裡。
“我特意來找你哩!”
“你今天沒上工, 就怕你不知信, 明天還傻乎乎地跑去殺豬場。”
賀松柏的臉湧上了復雜的情緒。
順子頗為傷心地道:“養豬場那邊怕是也保不住了。”
“何師傅說後天到XXX, 咱把豬都宰光了,掙完最後一趟,洗手不幹了。”
順子說到那個地名的時候, 拇指點了點賀松柏的掌心,寫了下來。
賀松柏看了,明白地點頭。
順子也是養豬場的老人了, 這些年沒少掙錢, 家人跟著他享福、也跟著他擔驚受怕,那真是全家人一塊放哨。今天要不是望風的同伴警覺, 恐怕大伙此刻都已經蹲在大牢裡吃牢飯了。
順子又說:“不過有三個倒爺被捉住了, 張哥正忙著安撫幾個的家人、讓倒爺安安心心去坐牢, 甭把咱賣了!哎, 真是倒霉透了頂了, 做了好幾年的豬場說倒就倒。這還不是咱自個兒招惹來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