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瑾並不為想吃肉這個念頭而羞恥,他以前是沒幹過苦力活,隨便吃點豆腐青菜對付都成。現在每天打豬草挑糞肥還犁地,這把老骨頭遲早累死在地裡。
他急需補充些營養,增強體質。
很快,他就等到機會了。
第二天清晨,他聽到了靠近牛棚的腳步聲。
趙蘭香把三丫捉回來的泥鰍都制成炸好,炸得外焦內嫩後切條放到醬汁腌到軟嫩做成泥鰍酥。吃起來一口一個酥魚肉味,拌著粥飯都很好吃。這種醬價錢比肉制品便宜,但是味道吃起來就跟吃肉沒啥區別,加上秘制醬汁本身濃鬱香醇的滋味,下飯得很。
這泥鰍酥醬,她打算賣一塊五斤。因為本身泥鰍價錢賤,幾乎沒人肯吃,成本低得嚇人。但它好歹算是肉,炸酥嫩了誰知道它是泥鰍?
顧懷瑾從稻草堆裡站起來,用一雙精神奕奕的眼盯著趙蘭香看。
趙蘭香被他盯得不自在了,取了車停了下來。
顧懷瑾這才開口:“多謝你昨天的飯。”
趙蘭香把臉撇到一邊去,平靜地說:“不關我的事,是賀二哥自己盛給你的。”
顧懷瑾猶豫了一下,說:“我可以給你錢,換你們吃的一頓剩飯嗎?”
說著他掏出了十張大團結。
“我需要補充點營養,不然活不下去。”
趙蘭香聽見這老頭子一本正經的“賣慘”,嘴角不可控制地微微抽了抽。
“不用你特意每天都送,隔三差五、三天兩頭能讓我沾點肉味就行了。沒有肉,像昨天中午的肉汁也好。”
顧懷瑾遲遲沒等到這位趙知青的回復,眼神失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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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蘭香沒給肯定的答復,她說:“回頭問問賀二哥肯不肯答應,我沒法做主。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顧懷瑾隻感覺被生生地噎了一下。
就是那窮小子不肯答應,他才會來找這小姑娘的。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顧工:靠山混成我這樣,沒誰了
香香:人生如戲,全靠……套路:)
第050章
顧懷瑾把錢塞到了趙蘭香的自行車裡。
他嘆了口氣說:“家裡給我匯了些錢,我自己存著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存不住了。”
“你幫我給賀二, 當做我感謝他的一點心意。”
趙蘭香當然不肯要, 把錢放在稻草堆裡踩著車很快就消失了。
她來到了縣裡將泥鰍醬交給了李忠, 李忠用勺子沾了一點嘗嘗味道。
他長長地砸吧了一下嘴, “嘖……香,鮮!沒有泥鰍那股泥腥味兒, 醬料味道很好。”
泥鰍營養很豐富, 有“水中人參”的美譽, 在這個農藥還不普及的年代裡,它在水田裡扎堆地瘋長,肥料多用農家肥, 又肥肉質又緊密鮮美,這樣純天然的肥泥鰍當然好吃。
趙蘭香說:“這個我要賣一塊五一斤。”
李忠沉吟道:“兩塊錢一斤,我看都使得。”
一共有十斤, 他數出了二十塊給趙蘭香。
趙蘭香搖搖頭, 說道:“不敢要太貴了,一斤泥鰍醬我還要一張工業券。”
李忠很爽快地又數了十張工業券給她。
他坦白地說:“這個醬我打算賣三塊一罐, 一罐一斤, 這麼大的份量吃上半個月都夠, 還好吃, 值得這個價。工業券你拿著吧, 就當是照顧自家人。”
“以後要是還有這麼好的貨,記得拿給我。你自己拿出去散賣了,不如拿到我這, 我這邊好多老顧客不愁賣。總歸比你自個兒拿出去又辛苦又累的好。”
趙蘭香差點就被他說得心動了。
不過她含笑著,拒絕了。
“我打算自己幹了,如果有合適再來照顧李哥的生意。”
要不是先前答應了李忠,趙蘭香估計還會繼續讓鐵柱帶去黑市賣。
她已經萌生了跟鐵柱長期合作的念頭,他送新糧食到她手上的同時,她在家就可以把新做好的糕點交給他,讓他帶去黑市零售。不費勁,也能讓鐵柱多賺一份錢。
鐵柱具備了很好的合作者的素質,忠誠又靈活,恪守規矩卻不死板。她跟李忠合作,以後還不知道誰才是老板哩。
客源是一點一滴從有到無攢起來的,剛開始少賺點也不要緊。等再過兩年時機成熟了,放開手腳大步邁都不嫌晚。
李忠聞言,頓時很肉疼,替自己可能損失的生意惋惜不已。
他咕哝地道:“好吧,等著你的‘合適’。”
他把這一大瓦罐的泥鰍醬搬了起來,沉甸甸的份量好歹衝淡了他心裡的遺憾。
趙蘭香將十五塊錢和十張工業券揣到兜裡,含笑地道:“合適的機會這就來了。”
“我要買臺縫纫機,李哥有路子買嗎?”
縫纫機在這小地方也是一貨難求,去百貨商店買怕是得等上一段時間才排得上號。但賀松柏的衣服已經破損得厲害了,每天都要搓洗豬血的緣故,薄薄的一層衣料被搓得又破又舊。
他沒有母親給他打理做衣服這些事,大姐也隻會縫縫補補。
趙蘭香想給他做件衣服穿。另外弟弟的生日將近,她也打算給小虎子縫套衣服寄過去。
等天氣轉涼了,不說要穿很多,但少少也得添上一件衣服。無關冷熱,隻是他需要一件遮羞的衣服,維護體面。趙蘭香下鄉前就帶了幾塊布料下來,布料一直壓在箱底,遲遲沒動。
李忠聞言,眼角忍不住地抽,“咋,還打算照顧哥的生意?”
“有是有,不過縫纫機得要一百五六十一臺,不便宜。”
趙蘭香說:“要是有,李哥幫我留下一臺,下周末我再過來交錢。”
李忠爽快地應下了。
縫纫機的把控不如自行車嚴格,隻要有錢有票,讓人開張單位的介紹信,去S市一趟就可以買回來。價格也沒有自行車那麼虛高,還算實惠。
一百五六十的價格確實挺實在的,趙蘭香手裡還剩下一百來塊,加上賀松柏給她保管的五十塊,勉強能買下一臺縫纫機。
但她不打算動用自己的壓箱底錢,接下來的一周裡她會更努力多做點吃食拿去賣。
她跟李忠道了別,小心翼翼地騎著車回河子屯了。
……
趁著不用幹活的這兩天,賀松柏撿了滿滿一屋檐的柴垛,又粗又厚,足夠燒上一個月。又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把一整周要用的柴劈得細細的,好燒。
賀大姐見著弟弟洗了全家人的衣服,又單獨洗了趙知青的衣服。
連攔著的念頭都沒有了。
她用新劈的柴火煮好了兩大桶豬潲水,挑出去喂豬。
剛走到牛棚,她的臉色頓時褪了血色。
“啊呀咿咿呀呀——”
她連忙上去牽制住人,村裡那幾個愛鬧事的小青年對牛棚裡住的知識分子拳打腳踢。
“啞巴,走開!”小青年不耐煩地把賀大姐推搡到一邊。
“這個腐敗分子居然還藏錢哩!你幫他,你是不是也是同伙?”
賀大姐驚恐地搖頭擺手,她眼見著知識分子口鼻流血不止,抱著腿蜷縮在草堆裡不反抗也不屈服,默默地承受著。
賀大姐慌忙地回家找弟弟。
賀松柏看清了長姐的手勢,連忙洗掉了滿手的泡沫,大腿一邁飛快地朝牛棚跑。
他二話不說地把三個毛頭小子扯到一邊,沉著臉:“再打就要打死人了。”
“睜開眼睛看看。”
賀松柏指著顧懷瑾,兇狠地說:
“他是你仇人?”
毛頭小子畢竟是毛頭小子,遇到傳說中最橫的二流子,又被他的大勁兒抓得手骨裂了一樣的疼。
“他是犯罪分子,是吸血的螞蟥!”
“該打!”
賀松柏冷著臉,不說話,鋒利冷漠的眼角沉下來,兇得像是蓄勢待發的餓狼的模樣,有些嚇人,壓得這三個青年叛逆的血性稍微冷卻了。
“賀老二,連你也同流合汙?”
氣氛變得很緊張,空氣凝滯了一般。
青年們在估測著打架打贏的可能,而賀松柏憤怒完了,冷靜下來想著如何幫顧工收場。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一個清脆溫柔的女聲適時地插了進來。
趙蘭香推著自行車放到了車棚裡,看到了賀大姐無助地抹眼淚,又看到了賀松柏強壓制著三個青年,雙方鬧得不可開交的模樣。她平靜的眼瞳微微縮起來。
十張沾著血跡的錢散落在地上。她走過去一張張地拾了起來,又掏出兜裡的八十塊,數了數。
“原來我今早掉的錢,竟是在這裡——”
她掏出手帕,渾然不覺氣氛緊張,一張張擦了幹淨。
趙蘭香的這個動作,讓原本眼睛充血氣勢洶洶的青年氣勢陡然弱了一截。
她質問:“你們就是因為我的錢,讓這個無辜的人受了牽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