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懷裡掏出幾封信來,遞給她。
“這是柏哥讓我去郵局領的信,你順帶把它拿回去給柏哥吧。”鐵柱頓了頓,撓著頭說:“這個人的東西還挺多的,有包裹。”
“我忙著送貨騰不出手領,等明天我給他送過去。”說著鐵柱把顧懷瑾用於“身份證明”的介紹信還給了趙蘭香。
趙蘭香看到這張介紹信,才知道這是顧懷瑾的信。顧懷瑾,不就是住在賀家牛棚裡的那位落魄的工程師麼?模樣挺可憐的,賀松柏偶爾會幫他一把。
她一封封數了下去,“一二三四五六……七。”
趙蘭香的聲音凝固在了“七”這個數字之上。
數到第七份的時候,她的視線頓時凝住了,瞳孔突然放大。她把信封單獨地取了出來,手指揉了揉郵票處那個空蕩蕩的紅蓋章。
趙蘭香忽然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心砰砰砰地幾乎要跳出喉嚨!
隻見牛皮黃的信封上赫然寫著的“顧碩明”三個字,鋒利奇駿,力透紙背。上邊還印著G軍區的“郵票戳章”。
顧懷瑾、顧碩明,這兩個人是什麼關系?
趙蘭香嘴裡無意識地念著懷瑾、碩明,腦子忽然閃過了一些東西。
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出自《九章·懷沙》。
駐俟兮碩明,出自《九思·悼亂》。
他們是父子!
趙蘭香幾乎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真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又一村!
居然在這裡給她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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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顧碩明,就是跟蔣建軍鬥了一輩子的“克星”。
兩個人走的路子很接近,又同樣優秀,不是他死就是蔣建軍活,幾個月前蔣建軍負傷住院無緣評功論賞,榮譽平白地拱手送給了顧碩明。顧碩明踩在他的肩膀上,兩連跳晉升,順風順水。
賀松柏居然跟顧碩明的父親有幹系。她昨天才為蔣建軍重生的事實焦頭爛額,今沒料到老天爺早就安排了這場偶遇。
趙蘭香突然松了一口氣,又突然眼窩熱,激動得恨不得抱著信立馬飛回賀家。
梁鐵柱又“嗝”地一聲打了個飽嗝,他看著趙蘭香這種捧著信激動得紅了眼圈的模樣,忍不住想笑。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你的家書哩!”
“這信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趙蘭香使勁地點頭,此刻梁鐵柱在他的眼裡變得非常非常可愛。如果不是他把顧懷瑾的信交到她手上,她怕是這幾年都發現不了顧懷瑾和顧碩明的關系,然後平白把老天爺送給賀松柏的這條人脈浪費掉。
她趕緊收拾好東西,把信塞進背包裡。
“你要是肚子餓了,把芒果卷都吃光了也沒關系,你高興就好。”
趙蘭香忍不住露出笑,她騎上了車,衝著梁鐵柱擺擺手,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市街。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顧工:我還是有點作用的哩!
窮小子不識貨哩!
*
我猜你們一顆心落地了?
嗯,我要粗長評!因為我今天10個幣了/驕傲臉
第048章
趙蘭香興致衝衝地趕回賀家時,已經快到午飯時間了。不過賀松柏卻不在屋裡, 被窩空蕩蕩的。趙蘭香懷裡揣著熱騰騰的信, 心熱得跟滾滾的巖漿似的。
她恨不得衝去牛棚, 把顧懷瑾爭取過來。但是她卻按捺下著急的心, 放下信,在屋子裡耐著性子等賀松柏回來。
她很清楚自己討好顧懷瑾的意義, 遠不如賀松柏的“討好”來得有效。有道是買馬看口齒, 交友摸心底。
賀松柏跟他打交道是無動機的, 故而行為耿直率真,不卑不亢。而她是帶著動機的,無論掩飾得多好, 行為上都難免落人一乘。尤其是顧懷瑾這種社會經驗本就豐厚,人到中年又突逢打擊的人,更是敏感。他可不是蔣麗那種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那樣好糊弄。
從前趙蘭香待顧懷瑾如同萍水相逢的路人, 之後她也得繼續維持這個姿態, 就算改變,也不會轉變得太快。
趙蘭香等了許久還不見賀松柏歸來, 再看日頭已經漸漸高起來, 索性開火做飯。
男人今天拎了一扇排骨回來, 趙蘭香用黃豆做了一頓鼓汁排骨飯, 米粒和排骨都是用籠子蒸熟的, 墊上夏天趙蘭香特意曬出來的幹荷葉,澆上濃鬱味美的豆豉醬。那縷縷蒸騰出來的水汽都帶著荷葉飯的香氣。
她故意多比平時多一些的飯出來,還耍了點小心機。做飯的時候把窗子稍微掀開了一絲縫。做完飯後她手腳麻利地把它盛起來, 想正欲吆喝大伙吃午飯。
卻沒想一回頭,她差點就撞上了男人硬邦邦的胸膛。
賀松柏抹著額間的汗,喘了口氣。
“這麼早就吃午飯了?”
趙蘭香松了口氣,“餓了嗎?”
“吃飯吧,今天蒸了排骨飯,很好吃的。”
賀松柏老遠就能聞到那股濃鬱肉香味了,曬了整整一個月的黃豆發酵出來的豆豉,它蒸熟後的濃烈的香氣能飄出大老遠,說是令人垂涎三尺也不為過。
賀松柏剛搬了好幾趟的柴回來,腹中飢餓難忍。
他就著對象盛出來的飯,刨了三大碗出來吃。濃稠的豆豉被蒸成豆豉泥融入米粒裡,圓潤的豆子糯脆鹹香,一口一個鹹,用來拌飯吃開胃極了。今天的米飯也意外地比往常的好吃。
白乎乎的大米飯對於賀松柏來說已經算是很奢侈的精細糧了,香滑可口,又軟又香。但今天的飯像是香進了骨髓裡,讓人怎麼吃都吃不夠。
他大口地刨著米飯,含糊地說:“好吃,飯很香。”
用荷葉蒸出來的飯當然香,趙蘭香覷了男人一眼。
“不要吃太多了,小心撐壞了。”
她看著自己故意多蒸的一盆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有點著急了。賀松柏的胃口就像無底洞一樣,眼見著吃完了三碗還有想添飯的趨勢,趙蘭香連忙制止住了。
“多吃點肉,光吃飯怎麼行。”
賀松柏含糊地道:“飯才吃得飽肚子,肉吃太多了不好。”
說著他小心翼翼地把碗裡的肉夾出來,放到趙蘭香的碗裡,低聲地說:
“傻婆娘。”
“我吃完了你還吃啥。”
趙蘭香聽了,取出一隻陶罐把裡頭的腌肉夾了出來,多蒸了一團的五花肉飯。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才把排骨攤給了賀松柏,“你現在是家裡最大的勞動力,消耗大,多吃點身體才扛得住。”
被對象惦記著的感覺暖暖的,賀松柏活跟吃了山珍海味似的,吃嘛嘛香。
趙蘭香說著提起了鐵柱的事。
“鐵柱給了我幾封信,讓我交給你。”
她把信放到了桌上,賀松柏看也沒看地將它們揣進了懷裡。
趙蘭香說:“聽說他是很有文化的知識分子,剛剛我做飯的時候,還瞅見了他……挺可憐的。”她適時地停頓了片刻。
賀松柏詫異地抬頭問:“他來問你要東西吃了?”
男人的臉上已經完全是無奈了。
趙蘭香說:“那倒不是。”
“他就光看看,也不說話。”
賀松柏也不是頭一次撞見顧懷瑾抻長脖子往柴房看了。
柴房的窗即便是關著的,也逃不過他那對靈敏的鼻子。不過他卻挺有風骨的,也隻是聞聞而已,從來沒提過想吃。
賀松柏吃完飯後,裝了半勺豆豉醬澆白飯,默不吭聲地朝牛棚走去。
趙蘭香悄悄地跟了上去。
隻見男人掏出懷裡的信放在地上,用飯碗壓著,做完這個動作,他一言不發地走回來了。
趙蘭香心底忍不住為賀松柏嘆一口氣。
真是塊木頭!
賀松柏走回來後,揉了揉對象的腦袋,“走吧,這有什麼好看的?”
趙蘭香認真地說:“你回去幫我把碗給洗了。”
“我在這裡給你盯著,有沒有被人發現。”
雖然賀松柏是壞分子,但是顧工是比賀松柏這個可以改造的壞分子更糟糕的貪汙分子,得常住牛棚時時反省自己。被別人看到他跟顧工結交,影響也不好。
賀松柏點頭,“好。”
對象一貫心思缜密,做事小心。
不過賀松柏頓了頓說:“牛棚又髒又臭,沒啥人願意來的,看看就回去吃飯吧,你的飯還沒吃完。”
趙蘭香應了下來,把男人撵回去洗碗了。
她扭過頭站在屋子邊上遠遠地往牛棚看去,男人放下的那隻大海碗架著對幹淨的筷子,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過了許久,幹草堆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個狼狽落魄的男人蹲下捧起了飯碗,拾起了一封封信。
他緩慢地用筷子攪起了飯,飯還沒吃到嘴裡,眼裡的淚就先流了下來。他邊吃邊看著信,又哭又笑。
趙蘭香在屋檐底下,站得腿僵了才靜悄悄地離開。
風中留下了她輕輕的一聲嘆息。
……
下午,她拎著一包的芒果卷去了支書家。不料卻是大隊長的親娘李翠花笑眯眯地接待了她,她拿著老花鏡問趙蘭香:“學生娃,你幫俺瞧瞧這上邊寫的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