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可愛。”
賀松柏敏感的脖子感受到了柔軟的觸碰,腦袋忽然一片空白,渾身緊繃得跟拉滿的弓一樣。
趙蘭香忽然發現他不吃飯了,也不喝湯了,整個人就木愣愣地釘在大石頭上。
她感受到了男人渾身蒸騰的熱氣,漸漸發燙的身體。整個人僵硬得不像話……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沙漠裡幹渴了數日的人一般,喑啞得幾乎模糊。
“蘭香……”
趙蘭香將微微涼的手放在了他的腰側,男人倏而地站了起來,連飯碗都顧及不暇地打潑了,熱燙的湯水撒了他一身,他跟離弦的箭般“噌”地就不見了。
趙蘭香愕然地看著滿地的狼藉,這電光火石之間的變化令她連追都來不及追。
這……這,到底算什麼!
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揀起了打潑的碗,本來還想再親親他,沒想到連這點福利都拿不到了。
老男人的熱情猛烈得讓人吃不消,一點火花都能勾得他不要臉地纏上半天。輪到這個青澀的男人,他的反應就像塊僵木頭! 一激動就跑得沒影了!
……
賀松柏火燒屁股一樣地跑回了谷場,心有餘悸地擦了把汗。他的臉由內向外地騰起一股灼熱,整個人像是被燒著一樣。
隻有悶頭悶腦一個勁兒地勞動帶來的肉體上的疲憊,才能夠讓他摒棄腦子裡那一切光怪陸離的雜念。
他渾身跟炸開了一樣的熾熱,埋頭幹起活來也是下了狠勁兒的。鏟子下的谷子仿佛變成了他的發泄地,一鏟一鏟地不斷地翻著,很快他就翻完了小半邊場的谷子。連帶著顧工的那份活都攬在了身上。
顧工被熾熱的太陽灼得眯起了眼睛,他看著跟蠻牛似苦幹的青年,不由感慨:“不愧是年輕的後生,這股力氣去當工人肯定是年年評優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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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松柏低沉沙啞的聲音透露出了無奈,“我這輩子都當不成工人。”
他連種塊好一點的水田都輪不上,工人這樣光榮又待遇優渥的工作更是連想都不敢奢想。連份工人的工作都不敢奢想,又怎麼敢奢想幹部的女兒?
顧工嘆了一口氣,也默默地勞動起來。
他一邊勞動一邊快活地唱道:“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鬱的日子裡須要鎮靜: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
賀松柏並不是很想搭理身邊這個試圖娛樂他的中年人,悶不吭聲地埋頭幹活。
同樣在谷場上的周家珍,此時頂著烈日、滾滾的汗珠流下,她整個人宛如從水裡打撈起來的一般。停下來補充水分的速度還夠不上她流汗的速度。
她握著鐵鏟的手突然感到一陣無力,鐵鏟哐地砸到了地上發出悶厚的聲音。
吳良平注意到了,走過來跟她說:“你好像有些中暑,去樹蔭底下乘乘涼,這點谷我給你翻。”
周家珍這時也不逞強了,抹了把汗說:“吳同志,辛苦你了。”
她到樹蔭底下納起了涼,吳良平接下了她的鐵鏟,一絲不苟地揚谷。熱浪滾滾而來,仿佛眼前的空氣都像被蒸過似的,悶得像火爐。
周家珍一直坐到了傍晚,中暑帶來的不適感才消退一些。
吳良平用拇指扶了扶厚厚的鏡框,他摘下眼鏡露出一雙溫厚的眼。
他默默地把周家珍的包裹拿在手裡,“要不要去衛生所看看?”
“你走前面,我給你拿回去。”
周家珍心疼錢,有小病能挨就挨,實在熬不過去的病才舍得去衛生所拿點藥吃。她感激地搶回了自己的東西,“我好多了,給我自己拿吧。”
沒有趙蘭香的揶揄,周家珍也不會特意地注意起吳良平來。吳良平種種過於熱心的舉動,讓周家珍心跳得厲害地慌。
吳良平猶豫了一下,定定地看著周家珍慌亂躲避的眼,說:“家珍,我那裡還有書,你要不要看?”
周家珍低頭看著自己涼鞋露出來的腳指頭,說:“我長得不好看。”
吳良平聞言,眼裡一瞬之間有被人拆穿的錯愕,過了一會才好不容易恢復平靜,他有些笨拙地道:“家珍你忘了嗎?”
“‘人的美並不在於外貌、衣服和發式,而在於他的本身,在於他的心。①’”仿佛回到他擅長的領域,這個寡言的男人口齒才會伶俐一些。
周家珍眼裡多了一抹湿潤,她感動地說:“謝謝你,吳同志。”
她除了說這些,顫抖的唇說不出更多的話了。
周家珍拖著沉重腳步,披著餘溫尚存的夕陽的光輝,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了李支書家。
賀家。
晚上,賀松柏吃完晚飯想起趙蘭香依舊守在那間破舊屋子,他想起白天她那近乎予取予求的親近,頭疼得就很厲害。這麼纏著他,他很快就要守不住自己的堅持,甚至做出傷害她的卑鄙行徑。這樣一來,他跟那畜生還有什麼區別?
吃完晚飯後,不知該如何面對趙蘭香的心情同她的安危對等起來,賀松柏踟躇了一會,很快就提著燈去谷場了。
他默不作聲地走到簡陋的屋子,靠著牆根坐了下去。
在這裡,他能聽得見她翻書的聲音,也能聽見風吹得樹葉哗啦哗啦響的聲音,內心一片平靜。
賀松柏睜著眼睛,盯著那抹微弱的光,一直盯到眼睛發酸。
趙蘭香蹲在谷場外,等了許久也聽不見草叢傳來的那股哗啦啦的聲音。趙蘭香咬了咬牙,這男人真是欠調.教!
不發發狠他是不知道啥樣的對象叫好對象了!
這麼不體貼,也不怕她跑了!
趙蘭香又耐著心枯坐了半夜,仍舊是沒把人給等來,反而把顧工給等來了。
顧工像是沒睡醒一樣地靠在谷堆上打盹,他像是喝醉了一般地說胡話:“不要炸,慢慢挖不好嗎?”
“我沒有貪炸.藥的錢,我顧某人像是會貪老百姓血汗錢的人麼。”
趙蘭香走過去,想聽得更加清楚,然而顧工卻睡著了。
她有些凝噎,顧工睡著了誰來守夜。
趙蘭香使勁地晃著顧工,然而這個可憐的男人經過了一系列的打擊和繁重的勞動,此刻已經睡得實實的,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沉實,說不定一腳踩在他的臉上他都沒有知覺。
她無奈地松開手,又蹲回了屋子門邊打著哈欠繼續看起了書。
……
在秋收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潘雨的學校也放假了。學校給學生放了一段長長的農事假。這些學生呆在學校也沒有好好念書,整天搞運動念口號搞事情。這樣念書倒還不如放人回去收糧食。
潘雨很高興,因為隻有回到了河子屯,她才能見上他。
潘雨回到家後,潘玉華和潘嫂毫不客氣地把六個工分的活交給了她,撵她去谷場看谷。
潘雨的臉頓時蒼白,連連搖頭:“不!給我換一份吧,我寧願去碾谷!”
她驚愕的眼睛頓時彌漫了血絲。
潘嫂被小姑突然的歇斯底裡給嚇唬住了,她嗬了一聲舒了舒胸口,埋怨地道:“玉華他娘就是偏愛丫頭,一個丫頭片子不好好幹活去念什麼書,念得腦子都壞掉了。”
“碾谷碾什麼碾,你該不會又想去找賀老二吧?俺跟你說,沒門!”
作者有話要說: ①出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小劇場一:
顧工: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
柏哥:好吵。
*
小劇場二:
香香:你好可愛
柏哥:(腹肌平攤,給摸)
*
寫粗長評有紅包掉落哦,你們要不要試試看?
第032章
潘雨沒有同兄嫂糾纏,而是直接跟爹娘訴求。潘爹是個老實忠厚的農村漢子, 聽見女兒的請求很爽快就答應了。
他說:“二妹你好好念書就成哩, 等高中畢業在縣城裡拼份正式工做, 吃上商品糧。不要跟爹娘一樣在地裡刨食, 一輩子沒出息。”
潘雨松了口氣。
次日,潘雨跟親娘一塊去碾谷子。她把石碾子的帶子套在驢身上, 牽著小毛驢一路走, 石碾軋過谷子響起一陣滾滾的聲音。但很快小毛驢就被牽去別的地方使喚了, 潘雨跟潘媽合力把石碾帶套到肩上,吃力又艱難地移動……
日當正午,潘媽回家做飯, 四處的人要麼散了回家,要麼躲在樹蔭底下吃飯。潘雨徑直地走去了揚谷場。
很快,她看見了自己想要找的男人。
他還是那麼勤快, 旁人都散了, 他仍在埋頭苦幹。精瘦的腰身展現著原始的力量,汗液順著他堅毅的面龐流下, 男人偶爾停下用掛在脖稍的爛毛巾擦一擦, 又繼續幹。
熾熱的宛如碎金汞般陽光把他渾身曬得發紅, 那肌理飽滿的臂膀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陣力量的顫動, 沉穩而有力, 仿佛無論多麼粗重的活到了他的手下都變得稀松平常。他高大又有力,讓人看著滿滿的安全感,這種男人正是潘雨渴望的。
潘雨等人散得差不多了, 才走過去。
……
賀松柏聽到背後傳來的輕輕的腳步聲,目光落在地上那道女人的影子,他心頭一松。
平時的這個時間點,大姐早就來送飯過來給他吃,他也早就填飽肚子懶洋洋地在樹蔭下打盹了。然而——
今天卻沒有。
他忍著叫了無數回飢餓的肚子,耐著心等著,再等一等。如果大姐還不來,他就回家。唉!寧願得罪小人,不要得罪女人,這句古話說得一點都沒錯。
賀松柏在想他一定是把對象惹生氣了,她不肯再給他送飯了。
賀松柏盯著水泥地上投映的那單薄的倩影,心頭滿不是滋味,又熱得厲害。
正當他壓下心頭所有紛亂的想法欲要轉身的時候,對方先開口了。
“你吃午飯了嗎?”
賀松柏那滿腔復雜的情緒,霎那間全都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