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坐一會。”程千葉引著他坐在回廊的欄杆上。
“哪裡疼,我給你揉一揉。”她牽起墨橋生的胳膊,輕輕揉著他的手臂。
“有沒有好一點?”
墨橋生愣愣的看著她。
“怎麼這樣看我。”程千葉伸手掠了一下他的額發,笑著說,“今天嚇了一大跳,幸好你沒有出事。”
在她的視線中,墨橋生身上那漂亮的蔚藍色,從底部開始,出現一層層的櫻粉色,輾轉數息,又變幻成了一片明豔的桃紅色。宛如春季裡盛開的桃花一般,風姿卓卓迎風綻放,在藍天之中,清晰而明媚,不再是那含糊不清的紅。
墨橋生別過臉去,舉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眶,瑩透的水滴,從他的指縫間流淌下來。
程千葉呆立在他面前,眼睜睜看著他這一言不發的告白。和他那因為明白了自己內心所流下的淚水。
她突然就伸出手,掰開墨橋生那隻遮住雙目的手掌。
鉗住他的下巴,強迫他轉過臉來。
墨橋生緊閉著眼,鼻尖泛紅,眼睫顫動,晶瑩的淚珠正順著眼角不停地滾落下去。
程千葉凝視手中這輕輕顫抖的腦袋,突然就不想再忍了,她抬高手中的下顎,俯下身去,吻上了那雙緊抿著的薄唇。
一個柔軟湿潤之物,突然觸及了墨橋生的唇。
他的腦袋轟地一聲炸裂開來,世界登時一片空白。
什麼也想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然而那人還不肯放過他,一條遊魚般的丁香小舌,分開他的雙唇,闖入他的世界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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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橋生全身戰慄起來,任由那人翻轉他的天地,攪動他的神魂。
隨著那人的肆意掠奪,他完全失去了自我,隻能在一片歡愉的深淵中,跟著那緊緊糾纏之唇舌上下沉浮。
“哎呀。”一聲女子的輕呼打斷了他們。
程千葉微喘著氣,停止了這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的吻。
她露出不悅的神情,回頭看那個沒有眼色的人。
“我不是故意的,你們繼續,繼續。”姚天香一手捂著眼睛,毫無誠意地說。
程千葉不得不放開墨橋生,沒好氣的道:“什麼事?快說!”
“我真的是不得不打斷你們。”姚天香嚴肅起來,
“張馥到處找你,汴州告急,沒藏裴真的大軍已經兵臨汴州城下了。”
………
程千葉一行人離去之後,那條回廊的盡頭悄悄閃出兩個打掃庭院的宮娥。
“看……看到了沒?”
“看到了,看到了。”另一個拼命點頭,“扶著牆,路都走不穩了,主公還不肯放過呢,把人都欺負得哭了。”
“真是可憐。”
“就是,太可憐了。”
第45章
程千葉召開了以張馥,賀蘭貞和自己為中心的小型軍事會議。
會議的氣氛很凝重。
程千葉開口問賀蘭貞:“怎麼樣?新軍可以上陣了嗎?”
賀蘭貞捶了一下桌子:“不行也得行,難道看著老俞他們死嗎?”
“沒藏裴真的速度比我們想象的快,五萬大軍,加上嵬名山的部隊,我怕肖司寇、俞將軍他們支撐不了幾日。”張馥沒有了往日的恬淡,緊皺雙眉。
“如今新軍匆忙初建,不論是經驗,士氣都還十分不足。我擔心……”
張馥的話沒有說完,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
臨時用奴隸和新兵拼湊的部隊,隻匆忙訓練了短短時日,去對抗犬戎這個樣一個出了名的能徵善戰的軍隊,勝負真的很難預料。
“這樣。”程千葉下了最後決定,“我隨賀蘭將軍一起出發,張馥你留在絳城負責軍需糧草後勤之事。”
列席的數位將軍紛紛起身勸阻,
“主公不可。”
“主公千金之軀,坐不垂堂,豈可親入險境!”
由此也可看出,他們對這次戰役都沒有很大的把握。
賀蘭貞抱拳道:“主公,你是我們大晉的希望,不可以身涉險。主公放心,我賀蘭貞此役誓竭盡全力,若不能勝,提頭來見。”
“就是放心你,我才要和你一起去。”程千葉起身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我意已決,你若是對自己有信心,就不要阻止。”
張馥沉吟片刻,支持了程千葉的決策:“主公親自出徵,對這些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確實是一種鼓舞。至少,有主公同行,那些奴隸會知道自己不是被送去送死的,在新政的鼓舞下,也許真的能激發出意料之外的戰鬥力。隻是國內……”
“國內就隻能依靠張公你一人了。”程千葉衝著張馥一抱拳,她知道後方這些事情,有時候比前線衝鋒陷陣還更為復雜,若不是有張馥在,她還真的無人可以交託。
“以我這個主君的威望,即使留在國內也沒什麼用。反而我去了前線,我母親和楊氏一族才會不得不盡全力支持我們。”程千葉看著張馥,“我母親楊姬,是一個優柔寡斷,耳根子很軟的人,張兄你一定要時時留意她,讓她堅定的站在我們這一邊。”
張馥沒有說話,他低頭行禮,把這個繁復而艱難的擔子一肩挑下了。
大軍開拔之前,楊太夫人緊拽著程千葉的手,哭紅了雙眼。
“母親不必傷心,孩兒建功立業,隻在此時。我是父親的血脈,我必能承吾父之志,揚父王之威,開拓我大晉盛世。”
“可……可是。”楊太夫人哽咽難言。
程千葉拍拍她的手,側在她耳邊低聲問了句,“一直沒問母親,兄長的梓宮葬在何處?我突然失蹤,又是如何對外解釋?”
楊太夫人抹著淚:“你放心,那時候為了保密,隻能匆匆起了個墳冢,無字也無碑。如今除了我,無人知道所在之處。至於你,我不忍說你已死,對外隻說千葉……千葉於戰亂中失散了。”
“多賴母親機謹,為我辛苦操持,孩兒才能有如今的局面。此次孩兒出徵前線,後方也隻能依靠母親了。”程千葉蹲在地上,握緊楊太夫人的雙手,昂頭看著她,“孩兒心中放不下母親,治粟內使張馥是父親留給我的人,對我素來忠心不二,足以依託。母親若是遇到煩難之事,皆可詢問於他。”
“好,好,我記住了,我兒放心便是。”
程千葉稍稍放下心來,又想起一事,“孩子都是依戀父母的。孩兒如此年紀,尚且舍不得母親。許妃既然已經誕下麟兒,母親就留她一命,那孩子已經沒了生父,總不能讓他再沒了生母。”
楊太夫人點點頭:“行,就聽我兒的。”
安撫好了楊太夫人,程千葉來到姚天香的寢室,姚天香一身戎裝,正指揮著下人收拾行李。
“天香,”程千葉開口叫她,“你真的要和我同去?”
姚天香轉過身來,如花的容顏展開一笑:“當然,我怎麼能不陪著我夫君出徵?”
“你是不是想撇開我,和你的小情人獨處?”她走過來,在程千葉額頭上點了一下,靠在耳邊低聲道,“沒有我在,你要是再遇到什麼事,連個打掩護的人都沒有,多不方便?”
“此役十分兇險,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我真的不想讓你陪我一起涉險。”
“千羽。你說過的,我們是朋友。”姚天香把下巴擱在程千葉的肩上,“不隻是你把我當做朋友,我也拿你當我最好的姐妹。”
要不是看到司馬徒露出酸溜溜的情緒顏色,程千葉都想伸出手抱一抱姚天香的肩膀。
有時候,她對他人展現出善意,隻是出於對美麗顏色的一種天然喜歡,並沒有去想能夠得到什麼回報。
但往往這些心思純淨,個性鮮明的人,都會在不經意間,還給她一份更大的溫暖和驚喜。
……
戰旗昭昭遮天蔽日,大軍出徵。
墨橋生騎著馬隨行在賀蘭貞之後。
“小墨,你好好幹,”賀蘭貞開口道,“這次的新政,是你的機會,你必定能夠嶄露頭角,一飛衝天。我很看好你。”
墨橋生:“多謝將軍抬愛。”
“不止是我,主公也對你期待很高。”賀蘭貞看著墨橋生笑道,“主公真是慧眼識才,當初怎麼一眼就能發現你這塊璞玉。”
墨橋生低下頭去。
“我知道有很多闲言碎語。說主公寵幸你。”賀蘭貞起了聊興,降下馬速和墨橋生並駕齊行,“但我知道並非如此,主公看中的是你這個人才,看中的是你的作戰能力,此次一役你定能讓那些說闲話的人閉嘴。給主公爭口氣。”
墨橋生的臉色微紅。
“哈哈,那些人都是個傻子,你看你每天天不亮就到校場,折騰到月上三竿才回去,龍精虎猛,誰都比不上你。明顯就不可能夜間伺候過主公。”
軍中漢子,粗獷豪爽,聊起天來,三句不離黃段子。賀蘭貞發覺自己跑起馬來,玩笑開得有些過了,急忙往回找補,
“小墨,你是喜歡女人的把?”
墨橋生面色更紅了。
“莫非……你還是個雛兒?”賀蘭貞笑了起來,在他肩上打一拳,“沒事,等打完戰,我帶你去開開葷,咱們汴州天香閣的女人,都漂亮得很。”
“女人……”墨橋生沉默了。
他一直喜歡女人,也曾朦朧的期待過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女人。他喜歡女性的柔軟溫柔,幻想過女性那種和男人完全不同的軟美身軀。
墨橋生想起了那個吻。
那一刻,他忘記了一切,不論是性別,身份,地位……所有的顧慮都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那種極致的感受,顛覆了他整個世界。
他輕輕抿了一下唇,為了得到這個,我可以付出一切。
但是如果……
他蜷了一下手指。
汴州城外。
守城的俞敦素將軍,受了重傷,在昏迷中被抬下城牆。
阿鳳站在城牆上,握著他的弓,看著遠處黑壓壓的敵軍陣營。
剛剛退下的敵軍,很有可能馬上又組織起一次新的衝鋒。
“鳳,阿鳳。”
有一個脆脆的聲音,在叫他。
阿鳳轉過臉,看見小秋那平日裡白嫩嫩的小臉,被狼煙燻得像花貓一樣。
她的小手盡力的託著一筐食物,從中拿出一個舉在自己面前,“快,吃點東西。”
“你怎麼來了?”阿鳳皺眉,“這裡很危險,你姐姐呢?”
“姐姐也在忙著呢,大家都來幫忙了。”小秋把手中的食物往他懷裡塞,塞了一個又多加了一個,“姐姐說主公是好主公,汴州是好地方,汴州不能丟,丟了大家的田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