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橋生閉緊了嘴。
“所以我希望你加把勁,幫我把你們家主公勾得遠遠的。”他拍了拍墨橋生的肩膀,向著姚天香走去。
程千葉轉過臉來,看見了他們兩,她笑了起來,衝墨橋生招了招手,“橋生,來,到我身邊來。”
到你身邊來,到你身邊來。
我必有一日,能真真正正的到你身邊去。
墨橋生拽緊了拳頭。
船行了兩三日,進入晉國境內。
這一天,船隊在一個碼頭上暫時停靠,補充軍需用品。
在船艙中悶了多日的樓船士們,三三兩兩的脫去外衣,下餃子一般跳入江邊的清水中洗澡。
賀蘭貞精赤著上身,隻著一條襯褲,和幾個同伴邀約著路過。看見墨橋生,招呼道:“橋生,要不要一起下水?”
墨橋生臉色白了白,正要開口婉拒。
司馬徒搭著一條毛巾,從他身側經過,“走,你不會水,我教你。”
他側了一下頭:“萬一下次再落水,總不會還要你主人舍命來救你?”
聽得這話,墨橋生咬了咬牙,脫去外衣,隨他下了船。
姚天香和程千葉二人趴在船舷邊上,看著水中精力旺盛的年輕士兵們嬉鬧。
“你看那邊。”姚天香抬了一下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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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葉尋聲望去,墨橋生同司馬徒在沿岸的淺水區中,司馬徒手把手的教他熟悉水性。
墨橋生肩寬腰窄,膚色健康,雙腿修長,即使在一群男人中,也十分顯眼。程千葉不自覺就看住了。
“眼光不錯啊。他身材真是好。”姚天香的肩膀頂了頂程千葉,挨過頭來,“我和你說,這看男人,就是要看腰,腰好活才好……唔。”
程千葉一把捂住她的嘴,阻止了她一路跑馬的黃段子。
此刻,站在水中的墨橋生顯然過於緊張,他四肢僵硬的抓緊一塊浮扳,肢體動作明顯的極不協調。
“別緊張,放松一點,你這樣怎麼學得會?”司馬徒說道,“你看,你主人和公主都在船上看著你呢。”
墨橋生回首看了一眼船舷上的程千葉,下定決心的閉上眼,一頭扎進水裡。
司馬徒把嗆著水的墨橋生提出水面,沒好氣的笑道:“你這是在幹什麼?我是教你怎麼熟悉水性,又不是教你怎麼送命。”
第40章
船行至端城,眾人棄船就車,改陸路奔赴晉國國都絳州。
行至城外十裡。
三公九卿,文武百官,列隊恭迎。
晉國的官制度很復雜,設三公之位,分別為太師、太傅、太保。
位尊,卻並不怎麼管理朝廷的具體事務,隻在重要的朝堂會議上出現,慣例為名門望族中聲譽很高的長者擔任,
太宰,御史大夫,太尉三職分管國家的政治、監察和軍士。
另有奉常、郎中令、衛尉、等管理國家具體事務的九卿。以及負責都城治安的中尉和管理後宮事務的大長秋等職位。
總而言之,職能不清,權責相互侵碾,且多為各大世家貴族所壟斷。
程千葉掃了一眼人群,深切的體會到了程千羽當初的悲哀。眼前這一個個看似老持沉重,恭謹行禮的臣子們,其實沒有幾個對自己這個主公有著真正的敬畏之心。
人群中此起彼伏,交錯亮起代表著各種心思的情緒顏色。讓已經習慣虛與委蛇的程千葉都感到十分頭痛。
她應付完這些朝臣,來到後宮,見到自己那位隻有一面之緣的“母親”——楊姬楊太夫人,以及那位大腹便便即將臨盆的愛妾許妃。
楊太夫人一見著她,兩眼噙著淚,拽住了她的手,哽咽道:“我的兒,苦了你。”
但當她目光轉向程千葉身側的姚天香時,她控制不住的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
在熟知內情的人面前,介紹姚天香是自己的妻子,程千葉略有些尷尬。
她摸了摸鼻子,挽起姚天香的手,簡要的說了一下原委,強調了姚天香對自己的匡助之情。
最終,還是以媳婦的身份把姚天香介紹給了自己的母親。
姚天香行過大禮,退下安置。
楊太夫人屏退眾人,一把將程千葉摟進懷中。
她摸著程千葉的頭發,想到這自小嬌養大的女兒,如今卻要在那千難萬難的境地中周旋,不由悲從中來,哽咽難言。
程千葉雖同這位太夫人沒有什麼真正的感情,但此刻伏在她懷中,也稍微能體會到一位母親對女兒真摯的疼惜之情。
程千葉想起了自己在另一個世界的雙親和兄長,心中也是微微酸痛。
過了許久,待楊太夫人平復了情緒。程千葉方才坐直身軀,整頓衣冠,遞上手巾,勸慰道:“母親不必如此傷懷,孩兒如今日益熟悉政務,諸事順遂,並無絲毫不適之處。”
楊太夫人抹著眼淚,“我聽聞你在汴州,治亂廢新,布德施政,很是得民心,稱贊你的話接連傳到都城來。你真是能幹,比你……還做得好。”
許妃侍立一旁,正跟著悄悄抹淚。
程千葉看著她偌大的肚子,不太好意思讓她站著。
招了招手,拉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伸手小心的摸了摸許妃那圓滾滾的肚子,那腹部突然凸起一個小塊,挪動著頂了頂程千葉的手掌。
“哎呀,這……是在踢我呢。”沒怎麼接觸過孕婦的程千葉反應了過來,感受十分新奇。
“也許知道是姑姑來看他,今日特別興奮。”許妃溫柔的笑起來。
她是一個柔順的女子,膚白而貌美,因懷有身孕而微微發胖的面龐,顯得更加白皙瑩潤。
此刻,她低下頭,帶著一種即將為人母的女性溫柔,輕輕摸著自己的肚子,渾身散發著一種柔和的鵝黃色。
像是春日裡,那嬌嫩的迎春花一般,楚楚動人。
程千葉在心裡想:這樣性格柔弱的女人,居然也能懷著孕在深宮中存活下來。
楊太夫人咳了一聲,不悅道:“和你交待過多少次了,即便沒有外人在場,也不能隨意稱呼,這一個不慎,便是傾家滅國之禍。”
許妃嚇白了臉,站起身來低聲道:“是,我說錯了,請母親和夫……夫君見諒。”
“這裡沒有別人,不妨事的,下次注意便是。”程千葉拉了拉許妃的手,發現她的手瞬間就變得又冰又涼。
她怎麼這麼怕楊太夫人?
程千葉岔開話題:“你這個肚子看起來特別大,莫不是像母親懷我們兄妹一樣,懷的是雙生子?”
“不,不是的夫君。”許妃感激的看了程千葉一眼,“因為這是……夫君的第一個孩子,母親分外關照臣妾,各種滋補聖品流水介的送來。是以孩子長得壯實了些。”
程千葉穿越之前是未婚人士,對生育之事也不太懂,聞言點點頭,不再關注。
她抬頭詢問楊太夫人:“那夜之事,有不少宮中侍從在場,雖然都是母親貼身隨侍的信任之人,但想來母親也都交待穩妥了?”
楊太夫人不接話,先對著許妃道:“許妃先退下,留我和我兒好好說說話。”
許妃面色有些發白,站起身來,恭順的行禮退下。
楊太夫人這才拉過程千葉的手,摩挲著她的手背道:“我兒放心,那人不相幹的人,我早就處理幹淨了。”
程千葉明白過來,這所謂的處理幹淨是什麼意思。
她的性格素來大度包容,穿越過來之後,也盡量適應這個不同時代背景之下的人們,對待問題的不同處理方式。但是楊太夫人的這句話,依舊讓她心中很是不舒服了一陣。
在她的記憶中,當日她們母女走投無路,意圖懸梁自盡之時,身側侍奉的,無不是隨侍多年的親近之人。既有看著程千葉原身長大的忠婢,也有準備陪著一同赴死的老僕。
一個不留,處理幹淨了。
“那許妃?母親作何打算。”
“孩兒,你隻管在前朝坐穩你的位置。這些後宮之事你不必多慮。都交由母親處理便是。這個許妃腹不論生得是男是女,去母留子是必須的。”
楊太夫人慈愛地摸著程千葉的手,“母親都想好了,你也是你父親的血脈。若是將來你想用自己的骨血繼承大統,母親也是支持的。許妃的孩兒算是留給母親的念想,母子自會親自帶著,讓他平平安安長大就好。”
這句話對她這樣一個生活在男權時代的女人來說,是不容易的,算得上是真心實意的為女兒著想了。
她對著程千葉的這份慈愛之心,十分的真摯。但不能否認她同時是一個殘酷冷血之人,隻要對於自己親骨肉之外的生命,這位夫人都可以毫不猶豫的痛下殺手。
程千葉帶著復雜的情緒,看著眼前這位“母親”,她知道想要改變這樣一個中年女性的固定思維,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這些深居後宮的女人,思維時常隻專注在一兩件事之上,施展出某些手段的時候,往往更為恐怖和難以防備。
“許妃既然已經知道了,就留著,我身邊如果一個姬妾都沒有,也不太像話。”程千葉開口。
“這……”楊太夫人猶豫了一下,“按你這個意思,那位衛國的公主,也知道你的身份了?”
“母親。”程千葉壓低了聲音,解釋道,“我身為女兒身,若是身邊沒有一個知道實情的人,有些時候是很不方便的。我需要天香這樣一個妻子,在我的身邊。”
“您,不可插手。”她慎重的補充了一句。
“你說的也有道理,那這位公主便算了。但我怎麼聽說……”楊太夫人神色閃避了一下,“你寵信了一個男子,據說是一個奴隸”
程千葉坐直了身體,努力壓抑心中的不耐煩:“我既為君,能坐擁這家國天下,自然也能擁有自己喜歡的人,難道母親想讓我孤守一生不成?”
楊太夫人吃了一驚,她下意識得就解釋道:“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程千葉收斂了一下情緒,起身盡量溫和的同楊太夫人告辭。
到了此時此刻,這位楊太夫人才突然驚覺,分別了這些時日,記憶中的那個總是挽著她胳膊撒嬌的女兒,早就在自己沒有看見的腥風血雨中,蛻變成了一個氣勢逼人的君主。
她已經有了自己夫君當年的王者之氣。
即使沒有發怒,也沒有高聲說話,隻是坐在那裡略皺了皺眉頭。都會讓人下意識得覺得惶恐。
程千葉回到自己的行宮,招見了張馥和賀蘭貞。
“明日,我將在朝堂上廷議發兵支援汴州之事。此事阻力肯定不小,你們二人要做好準備。”
賀蘭貞抱拳道:“卑職稍後回家,便聯系卑職的叔父,盡量說服我賀蘭氏一族及親眷,支持主公的決議。”
程千葉點了點頭:“這就是我沒有讓你先回汴州,而把你一起帶回來的原因。”
她又看向張馥。
張馥施禮道:“舌戰群臣,微臣倒不怯陣。隻是……”
他猶豫了一下,皺眉道:“國內久不修戰事,倉促之間,確實調不出善戰之師。雖各大家臣在封地上擁兵自重,但他們卻絕不願意為了國家調撥自己本部人馬。去一個自己獲不得利益的邊遠之地徵戰。”
“我有一個想法,你幫忙商榷一下。”程千葉道,“我想用奴隸,作為部隊的主力。”
“奴隸?”賀蘭貞和張馥面面相覷。
“主公容稟,奴隸比不上正規軍隊,在戰場上行動素來遲緩無力,隻能充做苦力,或是送死的先頭部隊。若作為正規軍隊,奴隸是沒有什麼作戰能力的。”張馥婉轉勸說。
程千葉從抽屜掏出一卷寫滿文字的紙卷,慢慢展開來:“這是我參考先賢們的思想,制定的軍功制,你好好看一下,我意已決,要用它取締這讓我厭惡的奴隸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