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哭過了,是誰欺負你了?”穆雪伸手抹了一下他臉上湿漉漉的淚痕,開了半句玩笑話。
這個時候,兩人貼得那麼近,穆雪的鼻子分辨到了一股熟悉的皂角香味。
小山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的,換上漂亮的衣服,特意過來找她。想不到了一過來就進入了這樣混亂的戰場,大概還讓他回想起了自己當年被雷劈死的不好回憶。
真是,覺得十分對不起他。
“抱歉,嚇著了你了吧?”穆雪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心。
但此刻不是敘舊的時候,穆雪松開岑千山的手,集中精力祭出彩門,把它和碧雲城相連接。
在趕回這裡救援的途中,她看到了那座古老大型城鎮升起了堅實的防御法陣。穆雪先將自己的家人迅速引渡進彩門,隨後展開神識,盡可能地搜索了整個小鎮。
因為岑千山的意外到來,小鎮內還留有不少的幸存者。
穆雪雙手結陣,神識如流水一般鋪展開來,覆蓋了全鎮,將神識所觸及到的所有幸存者都託舉到了穆雪眼前。
深深處在驚恐中還沒回過神來的人們,發覺自己被一股柔軟的力道託起,來到了一扇五彩斑斓的門樓前。
那扇流光溢彩的門內泛著溫暖的光,似和立在天邊的那道恐怖黑門遙遙相對。
一位一身紅衣的年輕女子立於門前,雙手結法印,正在將一個又一個受傷的鎮民送入門內。
“是二丫,張家的丫頭回來救我們了。”
“瞎說怎麼,叫小神仙,要叫小仙人。”
“謝謝小仙人。”
“太好了,我竟然還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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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可憐我家老伴,沒來得等到這個時候。”
那些獲救的村民們,有得因劫後餘生喜極而泣,有得為失去親人痛哭流涕。他們彼此攙扶著,在拜謝了穆雪和岑千山之後,蹣跚向門內走去。
穆雪準備跟隨著村民,邁步進門的時候,身後的岑千山拉住了她的手臂。
“我沒有害怕。”如今的元嬰強者,當初青蔥的少年,用他那漂亮溫柔的眼眸看著穆雪,認真而堅定地說道,
“看到你在渡劫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這一次一定能成功,不管這一次,下一次,還是將來的每一次。你都能穩穩地走下去。”
穆雪在那雙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握住了那人溫暖的手,“嗯,我們一起,一起走下去。”
從魔靈界回來之後,突縫變故,天魔來襲,家園天翻地覆。
原本覺得一路坦途,陽光順暢的道路,在漫天穿行的魔物中,似乎變得艱難叵測。
但穆雪覺得,隻要握著這隻手,再艱險的道路,她都一定能夠走下去,不再覺得不安和迷茫。
……
千年古城碧雲城中的所有居民,無一不被籠罩在巨大的恐怖之中。
城池四周升起的銀色石碑,撐起一道銀色的光幕,護住了整座城池中所有的生靈。
在那光幕之外,不時有那巨大的妖魔,在紫色的天空中遊過。
它們時而降下身軀來,用那張詭異到誇張的巨大面孔貼著城鎮上空那層光幕,低頭看著城中蝼蟻一般的居民。
有時候,它們會發了狂性,用鋒利的爪牙,滿是鱗片的身軀瘋狂撞擊那一層看上去柔軟輕薄的光幕,使得那層光幕在猛烈的衝擊中來回搖蕩。
在這樣的時候,所有城中百姓的心都會忍不住提到嗓子眼,祈禱那陣法無論如何都要支撐下去,千萬不要碎裂開來。
一位身著官袍老者,帶著一眾披甲持銳的武備人員站在城牆的高臺上。此人乃本城的郡守,姓李,名子凡,年過六旬,不過是一位普通的凡人。
他深鎖濃眉,望著天空的妖魔,握緊著手中一塊白玉方印。
此印名鎮天印,正是控制整個護城大陣的關鍵。歷代的城中郡守,代代相傳,都手握著這護城法器。
隻是這方寶印,數百年來從未被動用過,幾乎已經成為了的象徵郡守身份的一種擺設而已。
李子凡怎麼也沒有想到,在自己短短的數十年郡守生涯中,能夠動用到這傳說中的鎮天印。
在那薄薄的護陣之外,遊蕩著無數從未見過的恐怖魔物。即便是他身後那些久經沙場的將士,也都一個個臉色青白,緊握著武器,瞳孔深處帶著畏懼。
然而李子凡知道,能生活在城池之內,是他們的運氣。此時此刻,在他目所不能及之處,無數周邊的鄉鎮,村落,那裡的居民正經歷著怎樣地獄般的生活,他已經不敢想象。
站在高臺之上,可以看見,遠處的道路出現了一隊拼命奔跑的百姓,男女老幼,拖家帶口,一路呼喊求救,亡命地向著城牆方向奔來。
在那些百姓的身後,慢悠悠追著數隻妖魔。妖魔們笑嘻嘻地展翅飛在空中,仿佛進行著什麼有趣的遊戲一般。不時嬉笑著衝進人群,叼走一個掙扎尖叫的生命。
“郡守,快開一個門,讓鄉親們進來!”李子凡的身後,終於有人忍不住這喊起來。
素來愛民如子,德高望重的郡守大人,卻緊抿著嘴,始終沉默著,沒有回復年輕士兵的呼喊。
“大人,隻要你一聲令下,我等騎行衝刺,去將百姓們接進門來也行啊。”
“大人!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在我們眼前全死光了嗎?”
“大人,請下令吧。”
那位鎮守一方多年,威嚴挺拔的一郡牧守,緊緊地抿著嘴,一動不動地看著就在眼前發生的慘劇。
在戰士們憤怒不解的呼喝聲中,艱難地沉默著。那張緊緊繃著的面容上現出了深深的皺紋,仿佛就在一夜之間,這位年富力強的郡守大人,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老了下去。
第93章
城牆上, 一位年輕的將軍握緊了手中武器。
將軍身材魁梧,挺拔如松,久經沙場的彪悍已被刻進那英武面容上。
“諸位都是跟隨我多年的老人了, ”將軍巡視了一圈列隊在眼前的士兵, “曾經的每一次出徵,我顧某人心中想著的, 都是帶著大伙在戰場上拼一個前程, 不說加官進爵,封侯拜相, 至少活著回來,給家裡添幾畝地, 蓋幾棟屋。”
“但這一次。”他的視線從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上劃過, 聲音帶著點暗啞, “我顧言,恐怕要的是諸位跟著我去送死。”
眼前每一位都是跟隨著他出生入死過的袍澤。這裡有些面孔,還那樣年輕稚氣未脫。有些人家中有著妻兒父母, 無數牽絆。但他卻要領著他們, 奔向死亡。
“非是我等無能。”顧言伸手指著城池外那些飛翔在天空的妖魔,“不論是魔物還是神仙,都遠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及,現如今,不過是以己身,換城外這些百姓的性命罷了。郡守大人也不忍兒郎們白白送死,所以, 若是不願前去的,無須顧慮。”
“現在,願意隨我出城救援者, 向前一步。”
就在顧言手指的城牆下,一個年幼的男孩好不容易跑到城牆下,正向著牆頭站立的人影,伸出手大喊救命。卻在下一刻,幼小的身軀被從天空俯衝下來的魔物給迅速叼走,高飛遠去。
男孩驚恐而絕望的叫聲,久久回蕩在城樓上。
城牆上所有的人都紅著眼眶,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這樣的慘劇,他們已經看得太多。
伴隨著這樣此起彼伏的尖叫和鮮血淋漓的場面。
一個戰士向前邁了一步,隨後是另一個,越來越多的人站了出來。
“情願追隨顧將軍!”
城門前的防御法陣洞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二十餘人的輕騎從其中疾馳而出。
城牆之外的世界和待在安全的法陣內看著的時候完全不同。
頭頂的天空被那些魔物巨大的翅膀遮蔽,大地上到處都是迅速奔馳著的妖獸,飛濺的碎石塵土不時打在身體上,看不清前路。辨不明方向。
妖魔的鳴叫聲使得即便是蒙上雙眼的馬匹都變得難以控制了起來。
再勇敢的戰士,在面對這樣強大敵人的時候,都忍不住蒼白了面孔。
他們其實知道,自己的任務不是戰鬥,而不過是用他們的血肉之軀引開魔物,使得那些逃亡的百姓有機會進入城中。
俗稱送死。
追逐著百姓的妖魔,被這一支動靜響亮集體行動的騎兵吸引,改向他們俯衝過來。
領隊的顧將軍抽出了手中劍,揮劍砍向迎面抓來的利爪。
劍是人間千錘百煉的寶劍,人是戰場上以一當百的勇者。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也在妖魔爪下走不了兩個回合。
“哎呀,還是有一點疼的呢。原來蝼蟻也會想要反抗啊。”人面鷹身的妖魔抓著手中的獵物,將他倒提到半空中,“把你好好的玩弄一下,再吃掉好了。”
顧言被妖魔抓住腳踝,倒吊著升向空中。
他在倒錯的視線裡,是同袍們驚懼的面孔和屍橫遍野的血腥大地。
唯一讓他略微感到安慰的是,部分逃亡到此的百姓,借著他們的一衝之勢,逃進了城牆下開啟入口。
我們這些如此弱小的人類,真的能在這樣恐怖的妖魔爪下存活嗎?
顧言的腳下傳來一股撕裂的劇痛,就在他準備閉上眼睛赴死的時候,倒置的世界中出現了一扇五彩流光的彩玉門樓。
那彩門之中,一位紅衣女子從門中探出面孔。那人一從門中出現,便迎著空中的妖魔衝了上來。
在和自己錯身而過的瞬間,顧言清晰地看見那位年輕女子的臉上被妖魔的利爪劃出了一道血痕,但她面不改色,揮劍斬擊。
伴隨著一道銀白劍光亮起,顧言的世界天旋地旋,被摔回了地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