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那天降的盛宴,被端上了餐桌,彌散著甜美誘人的香氣,就這樣地擺在穆雪眼前,邀請她肆意染指,大快朵頤。
什麼原則道義在這個時候都該被掃到桌子底去。
穆雪伸出了手,心跳劇烈地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他的腳踝蒙著薄薄的一層肌膚,可以看見肌膚下淡青色的血管,那裡的溫度和自己想象的一樣溫暖,隻不過剛剛觸碰到,腳趾便迅速地蜷縮了起來。
空氣裡彌散著甜香,那被握住腳踝的人輕輕發出了一點喉音,別過臉去,纖長的睫毛低垂,微微顫抖。讓人心中生出一股野望,想要探索他是否還有更可愛的模樣和聲音。
穆雪心中掙扎了許久,咬咬牙,卻突然還是松開了手。
小山不行,唯獨隻有小山不行。
固然他是自願的,可是他也必定是委屈的。
岑千山為了自己付出了什麼,等待了多久,穆雪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更清楚。
在沒有弄明白自己心意,不能對他負起責任之前。為了一點欲望,為了一時的享受和一些便利,這般草率地奪取他的元陽,是不行,也不忍。
她有些懊惱地嘆了口氣,戀戀不舍地放了手裡的人。
神識清明之後,穆雪察覺到了不太對勁之處。空氣裡的氣味過於甜膩,自己和小山的情緒也迸發得太快。
屋頂的角落裡,一隻不知道什麼時候依附在上面的雄蠶娥張開翅膀,向著殿門外飛去,在空氣中灑下一路曖昧的甜香。
居然用媚聲嬌這樣下作的手段。穆雪心中惱恨,抬手出火訣,一團烈火將那準備逃之夭夭的飛蛾燒為灰燼。
雄蠶娥乃是魔靈界所特有的物種,它翅膀上的鱗粉有強大的迷惑心神,催情亂性的作用,時常成群結隊地灑著它們獨有的藍色鱗粉在曠野中飛過。這種鱗粉可以制作魔靈界一種十分出名的媚藥――媚聲嬌。
令穆雪惱怒的是,這裡不過隻有一隻小小的飛蛾,自己竟然就差點沒有守住靈臺清明,亂了心神。難道真的是因為在仙靈界生活得過於安逸,降低了警惕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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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手取出一條薄毯,把岑千山整個人蓋起來。
“清醒一下,是雄蠶娥,這個神殿為了讓人修習他們的功法,簡直無所不用其極。”穆雪隔著毯子在岑千山的肩膀輕輕按了按,“出口我們可以慢慢找,不能這樣委屈你。”
毛毯之下傳來帶著一點委屈的鼻音,輕輕嗯了一聲。
……
屋外的空地裡架著一口砂鍋,鍋裡的水咕嚕咕嚕翻滾著,溢出一點誘人的清香。
屋內的石桌上,千機的腦袋和身體分離。腦袋被單獨擺在一邊,岑千山正仔細修補它在上一場戰鬥中破損嚴重的身體。
千機身體的構造異常復雜,構成身體的材料又是岑千山多年積累的貴重煉材,輕易不易籌齊。修復起來不可能像丁蘭蘭手中那種普通傀儡一樣,輕松簡單就能完成。
岑千山搜尋儲物袋中的煉材,甚至暫時拆解別的法寶中的配件,用來臨時修復千機。
“主人,沒有我陪你說話解悶,很不習慣把?”千機的小腦袋被擱在桌面上,不能動彈,十分無聊,隻不斷能找著岑千山說話。
岑千山專注手裡動作,沒有回答它。
沒說話,就是贊同的意思,千機高興起來。
“你說的第三步……我已經照做了。還是沒有用。”岑千山突然道。
“主人,我都看見了。”千機的嘴巴興奮地張合著,“我覺得您應該再主動一些,你總不能等著一個女孩子來主動推倒你。”“可是,”岑千山嘆了口氣,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好看的眉頭帶起了一點為難的幅度,“那個人是師尊,如果是其它人……”
對師尊的敬重已經成為一種刻在骨子裡的習慣。能做到如今這個地步,已經是自己的極限了。當然,已經不再可能有其它的人。在意識到自己的這份感情之前,心中就隻裝過她一個人,自己這一顆心早已徹底地被她填滿,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別的位置。
岑千山搓亂了自己的頭發,伸手遮住了眉眼。這兩天裡,真是什麼羞恥的話,都忍著羞愧說了。什麼不顧臉面的行為,也都閉著眼做了。
和師尊重逢後的幾乎每一刻都備感幸福又煎熬。想將她摟進自己懷中的衝動,和對自己這樣大逆不道的譴責,時時在腦海中天人交戰,成為他焦慮不安的源頭。
“確實,也是呢。”千機眨巴著鐵皮小眼睛,主人這幾天說的話,怕是比一百年加起來都還多,自己都不知道主人竟然也有這麼會說話的時候。
可惜穆大家竟然能不為所動,真不愧是頂著無情雪名頭的女人。
她該不會看不上主人,想和別的妖豔賤貨雙修吧?小千機的眼珠轉了轉,把浮現在桌面那一頭的所有人像都掃了一眼。
“哼,沒有一個和主人的姿色相媲美。”千機口中不屑地說道,“除了這個蕭長歌長得還略微能看。嘿嘿,可惜他已非完璧之身……唔唔。”
穆雪從屋外進來,正看見小千機的腦袋被岑千山用靈力封住了口,正在那裡嗚嗚叫喚。
“什麼完璧?”她湊到岑千山身邊,一手扶著椅背看他修復傀儡。
千機跟隨岑千山多年,是他最為強大的武器。身體具有三種形態:巨魔態,鎧甲態和日常態,小小的身軀之中蘊藏著岑千山多年千錘百煉的技巧玄機。
穆雪看了心中極愛,忍不住出手幫忙。
“這個換感法陣真是獨特。是增加了靈力的自循環體系?”穆雪指著刻在千機後脖頸內部的一個極其精致的小小銀色陣盤,“你自己設計的?”
岑千山眼眸轉過來,看了她一眼。
“確實是厲害。”穆雪由衷地誇贊。
岑千山的嘴角就帶起了一絲掩飾不住的幅度,“上一次在東嶽神殿,看見那裡的傀儡。我心裡多了很多感觸,隻是一時間還找不到合適的材料,加以實驗。”
“我們想到一處去了,從東嶽神殿回來之後,我真的多了很多對制作傀儡的全新認知。”說起自己最為喜歡的化物術,穆雪興奮起來,取出自己還沒煉制完成的小傀儡和岑千山分享,“你看這個。”
小小的傀儡抱著一支綠瑩瑩的荷葉,白嫩嫩的小腳在桌上跑了幾步,突然全身化為一灘液體,從桌子的這一端流動到另一頭,然後再度凝液成形,漂亮的小眼睛帶著點挑釁,睥睨了不能動彈的千機一眼。
千機哇哇直叫,“不就是逃跑的時候厲害點嗎?你叫什麼名字,報上名來。等小爺修好了,和你比劃比劃。”
穆雪還來不及阻止,小小的傀儡已經開口說話了,“我叫小今。山小今。”
山今為岑,山小今並不知道自己輕易就泄露了為主人的秘密。還很是自豪地說道:“我是主人最喜歡的傀儡,我的名字是根據主人最喜歡的人名改賜的呢。”
穆雪不得不捂住了臉。
“山小今?山小今是誰?你主人最喜歡山小今?”千機迅速警覺,豎起耳朵它打聽。家裡有個小丫,這裡又多了個山小今,都是些不省心的家伙。
還有主人,你怎麼還有心情笑。穆大家這心裡又多了一個不知道哪來的狐狸精啦。
屋外的爐灶咕嚕咕嚕響著動靜。那是師尊體恤他的傷情,特意為他燉的雞湯,
屋子內的石桌前,師尊和他頭挨著頭靠在桌邊,對著一堆畫在圖紙上的陣法討論推敲。
時光的界限依稀變得模糊,仿佛回到了曾經那個落雪的庭院之中。
岑千山突然覺得,即便找不到出口,永遠被關在這個神殿之內,也不算什麼壞事。
在遠離此地的大地之上,巨大而深不見底的洞穴邊緣,歸源宗的弟子面色凝重。
“你……你真的要下去找人嗎?這下面看起來可不是什麼好去處。”林尹在洞口伸了伸脖子,臉上被洞穴下刮上來的飓風刮得生疼。
黑漆漆的巨大洞穴,像是一張開在地面上的血盆大口,旋轉著詭異的飓風,朦朦朧朧傳來一些恐怖的嗚咽聲。
不久之前,巨大的歡喜神像出現,弄出了這個地穴,張小雪和蕭長歌以及那位魔修岑千山,都掉進了洞穴之中,至今沒有任何動靜。
幾個人也試探過入內,便是擁有金剛不壞之身的程宴,都無法堅持深入,很快被逼了回來。
隻有卓玉的混元袋,能夠在那樣的風暴中稍微護住自身,
卓玉收拾了形裝,穿了一身護甲,準備鑽進混元袋之中,深入洞穴。
“太危險了,不然還是回去找師叔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
丁蘭蘭弄丟了穆雪,雖然心中焦慮,但也覺得卓玉這樣孤身往洞穴裡一跳,實是過於危險。
卓玉蹲在地上穿束護膝,“如果他們真的有危險,一來一回,人都涼了。”
這是一個不太會說話的男人,從前丁蘭蘭一度很不喜歡他。
到了這一刻,她突然發覺,撇開偏見來說,這一路上,不論是戰鬥還是警戒,這個在師門中備受大家厭惡的人其實一直默默做得最多。丁蘭蘭咬了咬嘴唇,從懷裡取出一枚小小的青銅鏡遞給了卓玉,“這是百煉青銅鏡,臨行之前,我姑姑給我的護身法器。”
“你收好了,幫我把小雪找回來。”她慎重地託付這位在擂臺上比自己強大很多的伙伴,“自己也要好好的回來,我們都在這裡等你們。”
林尹見狀,也不情不願地從懷中取出一瓶小小的藥瓶,“喏,拿好啊,潤物回春丸,隻有一枚,再重的傷都有效果。我可隻有一枚。”
卓玉收到了所有伙伴託付的防身法器,保命丹藥,拿在手裡掂了掂,沉甸甸的。
“放心,我把他們帶回來。”他留下這句話,祭起法器,縱身躍下險境。
第64章
卓玉的身影被黑洞中肆虐的氣旋一卷, 瞬間就看不見了。
深不見底的洞穴裡,飓風打著氣旋,不時閃過幾道至暗的裂縫。那些連空間都能撕開的黑色月牙, 帶著無聲無息的恐怖, 如同裂口笑著的猙獰的魔臉,一晃而過。
林尹站在洞穴邊, 看著這樣的深淵, 感到雙腿一陣發軟,她想不通那個卓玉是怎樣才能做到毫不猶豫地從這裡一躍而下。
“我以前挺討厭他的, 說了不少他的壞話。”林尹的手指搓著另一隻手發白的指關節,“一起上學的時候,還在他的飯裡丟過砂子,在他的椅子上悄悄塗粘膠。”
“我, 我也是。”丁蘭蘭一手捂住胳膊, 手臂因為戰鬥脫力而止不住發抖, “上次擂臺上被他打趴下了, 心裡不服氣。我都不知道在背地裡咒罵了他多少遍。”
倆人彼此看了一眼,互相看見了對方眼中的驚懼不安。
“你說他們能回來吧?”
“能……能的。一定能,一定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