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大驚失色:“他該不會是想和我復婚吧?”
越想越有這個可能。
已知,洛林·赫克託,因為戰爭創傷,會在固定的時間內對她的味道格外敏感,對她有著超乎尋常的渴求——
辛藍說:“您不願意嗎?”
“嗯……”艾薇說,“我們的第一次婚姻其實很失敗,吃一塹長一智,我應該不會再接受重蹈覆轍。”
辛藍的心裡咯噔咯噔咯噔咯咯噔噔好幾下。
“他在追求您,”辛藍不得不改口,直接明示,“或許第二次會有所不同。”
“啊,是嗎?”艾薇滿懷歉意地說,“可是,如果有第二次婚姻的話,我應該會選擇志同道合、互相喜歡的人。”
辛藍餘光瞥見門口的洛林,他衣著幹淨,拄著拐杖,靜靜地站在那裡,不再利用美瞳遮擋的那隻異瞳像陰天時的濃鬱翡翠。
完蛋了。
辛藍都不敢想。
志同道合、互相喜歡。
這倆詞得多麼狠狠地扎洛林的心髒。他看到洛林沒有一點笑容,像是在北極泡了三天冰水的北極熊。
隔著門,因為被機器人吞噬掉情感、還在病中、對洛林氣味也不那麼敏感的艾薇,對此一無所知。
辛藍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艾薇繼續說下去:“對不起呀,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不能接受他的好意……很抱歉,我會立刻收拾東西換一個房間。”
這樣說著,艾薇剛準備卷自己的衣服走人,聽到洛林那毫無波瀾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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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和你開玩笑。”
艾薇被突然說話的洛林嚇到了——這個人走路沒有聲音的嗎?
她猜測洛林應該是剛從療養室或者哪裡出來,沒有穿深色軍裝,而是一個白色的長風衣,這樣純淨的顏色映襯著他的皮膚更白皙了,臉頰上那道傷仍然貼著遮擋和修復用的皮膚貼。
“沒有多餘房間了,”洛林說,“隻有這裡。”
艾薇沒敢說可是。
她猶豫著點頭。
這種生疏的態度讓洛林的心髒被黃蜂尾針狠狠刺了一下。
如果沒有被消除感情,現在的艾薇,一定會用那雙圓圓的眼睛怒視他,大聲質問他——
“可是我分明看到還有很多很多空房間,您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要我住在這裡?大騙子。”
她一定會使用這種敬稱和他不服輸地辯駁。
她的不馴、反抗、不聽話、鮮明的衝動和魯莽……
原來也是愛的一種。
——現在隻有溫順的服從,敬畏。
洛林一直要求所有人對他保持尊敬,也曾經要求艾薇對他敬畏、服從、聽話。
現在她做到了。
洛林心裡卻不舒服。
他真希望艾薇能夠狠狠地和他吵一架,無論什麼都好,也勝過現在的默然無語。
洛林說:“有需要找辛藍。”
艾薇說:“謝謝。”
辛藍咳了兩聲。
洛林說:“你存了我的聯系方式,有問題也可以隨時找我。”
艾薇說:“謝謝。”
洛林問:“還有其他需要嗎?現在可以說出,我幫你。”
艾薇說:“謝謝。”
洛林問:“你現在隻會說’謝謝’了?”
“不是的,”艾薇低下頭,“嗯……主要是,我現在不知道說什麼……強行聊天比較尷尬……”
她低著頭,不肯給他看那雙眼睛裡的情感。
她說她不知道說什麼。
她說強行聊天比較尷尬。
……
每一句話都是一把精準無誤的小刀,biubiubiu地插在傲慢之人的心髒。
洛林沉默地拄著拐杖。
她之前每句都要氣得他吐血的話,每次激動的情緒,每次“幼稚”的語言和舉動——
都消失了。
因為被“消除了愛意”。
那些頂嘴、半開玩笑的話——
兩人第一次作艾後,清晨吃早餐,艾薇就用人工智能來開玩笑。
那個時刻的她已經開始愛了。
但洛林警告了她,嚴厲地要她不要說這種話。
難以言喻的情感在心髒處緩緩流淌,洛林看到艾薇那下半身標準無比的軍姿,看到她緊繃的腿。
現在的他,在的每一刻,都會讓艾薇神經緊繃。
她清楚地記得二人過往所有事情,但遺忘掉了那些事情帶來的所有情感。
從客觀層面上來看,洛林就是一個嚴格、苛刻的老師兼前夫。
洛林轉過身,聽到身後艾薇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這聲氣音讓洛林走出的每一步都不適,就像踩在刀尖上行走的美人魚,或者什麼爛掉的土豆;他想不出更多形容詞了,隻感受到胸腔中緩緩上移的壓抑。
坐著輪椅的辛藍追上來。
他說:“你終於發現不張口的壞處了嗎?”
洛林:“閉嘴。”
“洛林,”辛藍說,“人類的生命不應該隻有責任,有些不屬於你承擔的東西,你已經背負了很久……其實,偶爾可以放下,休息休息。”
洛林沒有說話,片刻後,他問:“羅林和辛藍的屍體已經送回去了嗎?”
十多年過去了。
埋葬在地下城的兩人屍首已經變成白骨,替代他們活著、承擔家庭期望的洛林和仿生人辛藍都還在活著,而花園中,他們的衣冠冢中,終於可以正式地讓骨灰入土為安。
“是的,”辛藍輕聲,“老赫克託先生寄來了信,我剛準備拿給你看。”
寄信屬於赫克託家族中最鄭重的一種溝通方式,當初洛林和艾薇的第一次溝通,也是用了信件。
洛林拆開辛藍寄出的信。
裡面隻有寥寥幾筆。
「
洛林
我很感謝那個叫做西裡爾的少年為我兒子做的一切。
他的婚姻從此自由。
」
……
洛林將折好的信紙放回,問辛藍:“你說鬱墨的身體恢復很快?”
“是的,您從地下城帶來的那些藥物對於仿生人有著不可思議的治療作用,”辛藍說,“根據計算,再有兩個小時,鬱墨就會從病床上起來,去見艾薇。”
“很好,”洛林說,“麻煩你為他加一針麻醉劑,他幫了艾薇這麼多,勞苦功高,我可以再給他放一天假。”
辛藍:“……”
“還有,”洛林說,“幫我邀請艾薇一起吃晚餐——單獨的。”
“好耶,您終於開竅了!就是要單獨的燭光晚餐,還有鮮花——越多越好,對了,還要有充滿新意的浪漫禮物,”辛藍說,“一定要有新意,最好是手工做的,獨特的,獨一無二的——我不會幫您準備,您必須自己做。”
“新意?獨一無二?”洛林若有所思,頷首,“我明白了。”
辛藍激動壞了,又問,“那,作為交換,您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被注射情感消除液後,忘掉了什麼?”
洛林側身,看著辛藍那充滿自信的雙眼。
“沒什麼,”他的大手壓在辛藍肩膀上,拍了拍,“隻是一些被感染的瑟情病毒而已,你不會想知道。”
做完新一輪手腕康復訓練的艾薇,收到一張非常正式的晚餐邀請。
洛林用了很優美的斯賓塞體來寫這份正式的請柬,還嚴格地使用中英雙語。
艾薇心中非常忐忑。
她真擔心洛林這種“忽然間轉了性格”的行為,是準備包養她。
“包養”這種行為,從古至今,層出不窮。
據艾薇所了解到的,很多高匹配度的男男女女,在離婚後,因為那種致命的吸引力,很多人也會淪落到“他/她好棒,約著睡一下”的地步。
而且這幾天,辛藍和洛林的表現都很反常,在供應食物之外、特意採購的水果,還有精致奢華的用品,就連父母也都說收到了洛林送去的豐厚禮物……
艾薇沒有穿辛藍送去的裙子,還是穿著自己的探險隊制服。
吃飯地點是基地內一個非常漂亮的餐廳,聽說是用來接待那些訪問的領導人員,但是領導人員不願意冒著生命危險跑到隨時可能會被元襲擊的基地,這裡從建造好後就沒有開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