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沒有。
漸漸復蘇情感的她,對鬱墨露出了排斥的眼神。
這種目光令鬱墨的心髒位置很痛。
他想,這個心髒大約要換新的,已經使用超過一年了。
“小寶,”鬱墨說,“你怎麼不像小時候那樣開心了?你也開始質疑我——甚至維護那個家伙。”
“你口中的’那個家伙’給了我生命,”艾薇說,“他是我老師,也是我骨骼的提供者——”
“我呢?”鬱墨銀白色的睫毛下,眼睛有著寂靜的哀傷,“我看著你長大,也是為你而存在——難道你要為了他,背叛我嗎?”
艾薇一針見血地說:“這不是背叛。”
她想要握緊水杯,但右手沒有力氣,受傷後的手腕有著綿軟、針扎般的疼痛,不得不換了左手。
‘元’為艾薇竊取到強大的骨骼。
她必須要負擔“偷竊”的代價。
“你騙了我這麼多年,”艾薇說,“你說你是元制造出的,我不怪你。但你明明可以告訴我真相,為什麼還要瞞著我?”
“因為我想你活著,”鬱墨說,他抬手,撫摸著艾薇的臉,艾薇厭惡地轉過去,又被他強硬地捧住——他第一次在艾薇面前展露出強勢的姿態,看向她的目光卻充滿祈求,“‘元’的全知全能超過你的想象,我無法告訴你……一旦被發現,你隻會被清洗記憶,或被遺棄——”
“啪——”
一個黑色手套重重丟在鬱墨臉上,疼痛感襲來,他捧住艾薇臉頰的雙手驟然一松——
得到自由的艾薇立刻站起身,本能轉臉,看到隻穿著黑色軍制襯衫的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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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還在玻璃窗外同德萊文說話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進了房間內。
艾薇叫:“老師。”
洛林面色陰沉,看到艾薇臉頰上緩緩浮現出的紅色指痕,像一顆被捏壞的水蜜桃。
他警告鬱墨:“別騷擾我的學生。”
旁邊的士兵快步跑過去,俯身撿起手套,畢恭畢敬地雙手遞給洛林。
洛林重新戴上黑手套,往外走,走出幾步,轉身,皺眉:“艾薇,還不走?”
艾薇疾步追上。
“老師,”艾薇說,“松旭給我發了郵件,問我們為什麼離開,他好像知道了我們來荒廢區的事情,在問我,遇到什麼麻煩,他想幫忙,說不定能發揮作用。”
“他來隻會有副作用,”洛林說,“一定是吉蒂·赫克託告訴他……讓他留在安全區好好照顧松鋒,別來,我無法同時照顧兩個笨蛋。”
談話間,那個叫做“德萊文”的男人正在不遠處看著他們,他手中牽著一條威風凜凜的鬥牛獒,此刻,這條鬥牛獒,正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警惕地望艾薇。
在安全區中,養狗、養貓的人越來越少了,惡劣的環境讓昔日裡普通人也能養的寵物變成輕奢品,養一隻貓(狗)的月開銷並不低於養一個孩子。
如今部隊中仍舊會培育軍犬,隻是數量比之前少了很多——艾薇也是第一次見到英國鬥牛獒。
洛林簡單地為雙方做介紹,德萊文,很久不見的朋友;艾薇——
他說:“我的學生。”
離得近了,艾薇才嗅到,德萊文身上有一種很清淡、好聞的香氣,和鬱墨有點像,是那種悠遠恬淡的草木香。
德萊文很友好地和艾薇打招呼,他有一雙看馬桶都深情的深邃眼睛,和薄薄的嘴唇——艾薇猜測,他應該有一些英國血統。
這個猜測很快就得到了證實,德萊文請兩人吃他準備的簡餐。
簡餐很傳統、很英國,炸魚薯條,香腸土豆泥,鰻魚凍。
艾薇沒辦法評價食物的好壞,簡單吃了兩口,感覺生活好像已經沒什麼意思了。
“畢竟是危險區域,流程還是要走的,”德萊文說,“進入這個廢棄地下城的申請已經提交了,估計兩小時後能拿到回執——在此之前,我們可以休息一下,聊一聊。”
艾薇秉承著多聽少說的原則,聽到了一點小小的過往。這裡,‘元’昔日的基地,如今是個廢棄破舊的地下城,現如今被第一區、屬於洛林的士兵把守,而前段時間,第三區以“防止電子病毒外泄”為由,也派遣了一支軍隊駐扎在此地。
洛林進入廢棄地下城的理由是“尋找一部分保密樣本”。
艾薇認為,他大概率隻會隨便拿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上交給政府,剩下的,他多半會收在自己的實驗室中。
第一區的政府正在舉行新一輪的執政黨選舉,目前競爭最激烈的兩個黨派都暗自向洛林拋出橄欖枝,想要拉攏這個掌握最強軍事力量的男人,但洛林對此的態度很曖昧,並沒有表現出支持哪一黨派的傾向。
他似乎隻信任自己。
……
另一邊,松旭和瘦了一圈的松鋒,跳上探險車,發動車子。
一共四輛車。
除卻Green隊剩餘全員外,還有愛麗絲和鬱白,容齊。
“……我聽叔叔說過,荒漠地下城中有一種強效的骨骼增長劑,可以讓人的骨骼在短時間內恢復原樣,”半小時前,愛麗絲告訴松旭,“我想,艾薇和赫克託上將一定是去找它了。”
恰好吉蒂·赫克託和人夫男貝塔來進行回訪,訪問“艾薇的朋友們”,想要了解她們對於這段婚姻的旁觀者看法。
得知艾薇和洛林離開後,吉蒂並沒有驚訝,她甚至幫忙查詢了附近安全區的出入境記錄,確定他們在凌晨一點去往了荒廢區。
從蘇醒後就一言不發的松鋒,在知道這個消息後,破天荒地表示要去幫忙尋找。
松旭自然是義不容辭。
緊接著就是Green隊的隊員,艾薇的兩連冠給隊伍帶來空前的榮耀,這個從創立起就籍籍無名、遭受欺凌的小隊,決不會對受傷的隊友棄之不顧。
至於容齊。
寬大的探險車中,容齊已經開啟車子的自動巡航功能,設定追隨松鋒所在的探險車。他忍著聲音,愛,撫不著寸縷、做在他腿上的愛麗絲,後者蜜糖棕的卷發令容齊神魂顛倒,他一邊俯身吸著香氣,一邊想要拒絕:“不行,你和松鋒匹配度那麼高,你和他才是伴侶,我不能搶好兄弟……”
旁邊靜默的鬱白起身,他沉默地將愛麗絲舉起,扶著月退車欠的她慢慢坐到容齊,容齊倒吸一口冷氣,拒絕的話再說不出口,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水。鬱白的手壓在容齊肩膀上,垂眼,警告容齊,聲音沙啞。
“不能蟲它進去,”鬱白說,“大小姐不喜歡在車上弄得到處都是,否則,我會扭斷你的頭顱。”
愛麗絲叫了聲鬱白,阻止對方的威脅,又因為容齊的狂野而快樂地發出聲音;她很喜歡所有人視線都在她身上時的感覺,她喜歡所有人都愛她,所有人都捧著她,所有人注意力都給她。
隻有在這時候,愛麗絲才能確定,自己不是備胎,不是替代品,不是復制品,不是……艾薇的替身。
大家都是真情實意地喜歡她、珍愛她的呢。
鬱白沉默地看著這一切,他和鬱墨失去聯系已經很久了。對方瞞過“元”,悄悄為他們準備好復活的肉,身,同時,鬱白和愛麗絲也就受到他的掌控——
鬱墨甚至可以直接為他們現在的腦子傳遞信息。
就像今天,鬱白接收到鬱墨的命令,守在基地外,以照顧為由,上了愛麗絲和容齊的車。
現在,在松旭和松鋒他們用偽造的證件成功進入荒廢區後,鬱白又收到鬱墨傳遞的第二個命令。
「殺掉洛林」
——殺掉洛林?
——我嗎?
鬱白表情僵硬。
剛剛到達巔峰的愛麗絲,蹙著眉,關心看他:“怎麼了?鬱白?”
鬱白在腦中快速比對自己和洛林的戰鬥力,還有體型、智力差距乃至於勢力範圍。
他機械轉臉,看愛麗絲。
“我感覺,”鬱白說,“大哥好像瘋了。”
風吹過沙漠,白日裡的高溫迅速消失,無數沙漠小動物將頭埋進尚有熱度的沙子裡,嘗試來躲避這個低溫的夜晚。
探險車的導航儀也受到風暴嚴重影響,無法指示正確方向,儀表顯示器一團亂麻。風帶走洛林他們探險車留下的車轍痕跡,隻剩下一望無際的沙漠,松鋒一籌莫展,隻能將車停下。
嚼著蘑菇脆脆幹的蕩蕩推開車門跳下車,他站在風中,張開雙臂,嗅著寒冷風的空氣,用力嗅到氣味後,才伛偻著身體,跳回探險車,拼命搓著被寒風凍痛的雙手。
他告訴松鋒:“往八點鍾方向,我嗅到了味道。”
“好棒啊,”松旭驚嘆著誇贊,“你的鼻子真是出神入化了……”
松鋒第一反應問:“你嗅到了艾薇的味道?”
他警惕看蕩蕩。
“……不是,”蕩蕩裹緊衣服,那些失去的溫度緩慢回到身體,他慢慢地說,“是那種腐朽、陳舊的味道。”
——腐朽,陳舊,像鮮花皮囊下,緩慢腐爛的內髒。
——屬於鬱墨。
還有濃重的殺意。
蕩蕩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他很不安。
今晚會有人死去。
……
洛林並沒有打算帶艾薇進入廢棄的地下城。
她最適合留在第一區的軍隊中。
這裡是洛林的勢力範圍內,駐扎在這裡的第一區軍隊完全、無條件地聽命於他。
作為他的學生,艾薇自然也是受到尊敬的對象;以她的性格,好好溝通,這裡的士兵都會聽從她、保護她。
當德萊文送來第三區蓋章後的通過文件後,艾薇也得知了自己要被“留下”的決定。
洛林隻打算帶鬱墨、辛藍一起進入地下城。
“為什麼?”艾薇瞪大眼睛,她嘗試為自己爭取機會,“鬱墨還不如我身手好,他甚至是整個軍區中最弱的人,為什麼他能去,我就不行?”
鬱墨若有所思:“小寶,你現在說話越來越不顧及我心情了。”
洛林俯身,將槍支塞入自己軍褲的綁帶上,槍管冰冷:“我需要他的腦子。”
“我的腦子也不差,”艾薇提醒,“不要忘記,你還誇過我很多次聰明呢。”
“嗯,聰明又能打的小艾薇,”洛林說,“也不要忘記,你的右手腕需要靜養。”
鬱墨溫和地同艾薇告別。
“在這裡等著我們吧,”他眨眨眼,提出合理的請求,“我很快就會回來——不過,在離開之前,洛林上將,可否給我一把槍防身?您知道,如今我已經徹底背叛了’元’……我應該也需要些武器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