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藍說:“我不能確定,或許因為意識到車內的人是你。你知道的,前夫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受喜愛的物種,很多人都會在許願時拿前夫的壽命交換利益。”
“我們是和平協議離婚,”洛林冷冷地說,“艾薇是個好孩子,她不會有這種想法。”
說到這裡,他的視線重新看向屏幕。
監控定格的這一幕,艾薇看向車子的表情——
第十八次看這段監控錄像時,洛林才注意到畫面邊緣,一頭銀發、正放生兔子的鬱墨。
非常矯情。
第51章 前夫
回到正在建立工廠的新安全區的這一段路程,辛藍非常努力地向洛林科普了“前男友/前夫”的概念,及這二者的不受歡迎程度。
最後下了定義。
“合格的前男友或前夫,就是和死掉一樣,”辛藍說,“這樣最符合大眾的期待。”
洛林關掉車上那段監控視頻,畫面定格在艾薇那件不合身的防護服上,很大,寬松,袖子處重新用了綁帶固定,很明顯是男款,防護服的主人身高在190左右,和他很接近。
Iris隊的松鋒倒是身高很像,但艾薇就算死也不會穿那個家伙的衣服,排除;松旭身高稍矮一些,才186,再加上他年紀小,肌肉相對而言薄一些,身體更瘦,一般穿185尺寸的,排除;
Green隊的泰格倒有190多,但他又太壯實,很明顯,副隊聰聰喜歡他,艾薇很有邊界感,絕對不可能穿他的——
隻剩下身材勻稱的鬱墨。
那家伙的身體有著艾薇所喜愛的中等肌肉,完全不去考慮“一個運動量少、常在研究室和醫院的醫生”正常該有的體型。
一切都按照艾薇的喜好所訂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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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匹配度是零。
洛林看著畫面中的艾薇和鬱墨:“這不是艾薇對前男友的最佳期待。”
“是的,”辛藍奇怪地說,“艾薇和她每一個前男友都相處得很好——呃,除了您。”
“辛藍,”洛林說,“不會說話可以選擇閉嘴,有時候你不需要接上每一句話。”
辛藍:“好的主人。”
他坐在車上,依靠網絡和實驗室的冬冬進行溝通。
後者收集了鬱墨的一些頭發和DNA碎片,但目前還沒有在龐大的人類基因庫中找到能和他百分百吻合的樣本。
“但是……”
辛藍接受到某點信息,他微微屈身,告訴洛林。
“鬱墨的那個芯片,我們目前隻能破譯出一部分,”辛藍說,“但這部分的內容很奇怪,是一本故事書的畫面——”
洛林站起來:“什麼故事書?”
“伊甸園,”辛藍說,“關於伊甸園。”
陽光散下,野兔在廣袤無際的草原上奔跑,彩環蛇吐著信子,隱藏在暗處,嘶嘶作響,扭動著身軀,蓄勢待發,隻等著給人致命一擊。
“……《聖經》裡,舊約的創世紀中記載,神耶和華以自己的形象創建了人類,一男一女,讓他們住在伊甸園中;幼發拉底河、底格裡斯河、基訓河和比遜河這四條河自伊甸之地流入伊甸園,滋潤著豐饒大地,而伊甸園,在聖經中,又寓意著無憂無慮、無欲無求的樂園,”鬱墨緩步走於草原上,和艾薇交談,“人類創造出仿生人,在某種意義上,也算不算仿生人的‘創世神’?”
艾薇說:“不對,難道每一個人類都是神?”
“……所以需要清理,”鬱墨微笑,“神不應該具備欲望和感情,一視同仁。我記得你以前選修過東方哲學,有句話怎麼講?大什麼?”
艾薇很快接上:“大道無情?”
“是的,真正的神不該有偏頗,”鬱墨說,他目光悠遠地看著前方,“情感和欲望滋養了太多邪惡的念頭,貪婪讓人為了金錢砍伐森林、過度漁獵……現在,隻有荒廢區才是伊甸園。”
但太多不屬於神的人類踏足這裡。
艾薇似懂非懂,她說:“呃……你知道的,我在文學上沒有什麼造詣,你可以說一些我能聽懂的話嗎?”
鬱墨笑了。
他說:“你已經很棒了,艾薇,是我講得太含糊,抱歉……”
俯身,鬱墨撿起地上一條被撞斷枝條的薔薇,將它的斷枝穩穩地插在土壤中。
肥沃的土地和適宜的氣候能讓它迅速生根發芽,重新長出一棵漂亮的薔薇花。這種強大的斷肢再新生能力目前已經得到多項運用,人類也受其啟發,突破了克隆技術的瓶頸。
隻要一點殘肢,足夠的DNA,就能復刻出一模一樣的人類,堪比“神”。
人類創造出人類,創造出仿生人。
“如果這個世界上隻剩下’公正、公平、大愛、不偏頗’的人類,”鬱墨說,“整個地球都可以成為伊甸。”
艾薇看到遠處粗壯的樹木一棵接一棵倒下。
“太困難了,”她說,“不可能存在沒有任何欲望的人類。”
“沒有感情就不會滋生欲望,”鬱墨打開探險車的車門,請艾薇上去,他仰臉,銀絲般長發傾瀉而下,清俊一張臉,綠寶石的眼中充滿欣賞——像母親欣賞她最驕傲的女兒,藝術家欣賞他最出色的作品——“是人類創造了《聖經》,也是人類創造了神。”
——這個地球上,新的物種正在崛起。
昔日的地球“霸主”是恐龍,後來,恐龍滅絕,人類站在食物鏈頂端;但人類太貪婪,地球生態崩壞後,急需新的物種來重新“領導”地球。
比如,擁有著人類全部知識,但沒有絲毫欲望,不會對其餘物種趕盡殺絕的機械體。
艾薇坐入探險車後,鬱墨仔細擦掉她褲腳沾上的一點泥土,將上面的小螞蟻捏走,小心翼翼地放在草原上。
車中,正扣上安全帶的艾薇,聽到鬱墨意味不明的一句話。
“我們正在創造新的神。”
艾薇感覺他可能是看書看多了。
鬱墨可能是她認識的唯一一個文藝青年了。
為了就業考慮,艾薇從上初中開始,就給自己選擇了很多理科、工科類的課程,念了生物類的大學專業,並在畢業後,曾在相關的生物公司中工作過一年。
她不太想提及那一年的經歷。
和所有家庭狀況普通、經濟上餓不死但也不富裕的同事/學一樣,她的工作枯燥無味,從第一天上班到最後一天辭職,始終做著同樣的事情,重復,重復,無窮無盡的重復。就像機器上的齒輪,或者螺絲釘,日復一日地重復做過的事情,等到老化後被換下,和其他的廢舊部件一起被丟進安靜的倉庫中。
艾薇不想等回憶起不那麼長的一生,隻有這些重復無味的事情。
所以她對加入探險隊情有獨鍾。
和務實的她比起來,鬱墨的確更富有文藝氣息,更加具備同情心、溫柔細膩的心思。這種關懷不僅會落在身邊的人上,還有周圍那些受傷、殘破的動植物。
鬱墨總能輕而易舉地“救活”被艾薇媽媽養死的花,還能救下那些因為各種意外受傷的小動物甚至於小昆蟲。
小時候的艾薇甚至見過他溫柔地為一個巴掌大小的蟑螂做包扎。
鬱墨還會告訴艾薇,蟑螂可以吃掉那些吸食人類血液的臭蟲,而且有種蟑螂可以提取出康復新液,可以治療人類的外傷、潰瘍、燒傷、瘘管、燙傷等等——記得嗎?小寶,你上午口腔潰瘍,含服的康復新液就是從蟑螂中提取的,所以蟑螂是益蟲——嗯?你吐什麼?
從那之後,艾薇足足兩年沒有使用康復新液;如果不小心口腔潰瘍,也忍著等它緩慢地好,寧死不喝一口。
但在新建的安全區中,鬱墨的“好心腸”還是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午飯過後,艾薇向區域負責人提建議,在用水泥漫灌河道之前,可以先將那些小魚蝦捕撈上來,運往安全區外的河道中放生——
沒有聽她講完,負責人就尖聲尖氣地說:“你是聖母瑪利亞嗎,艾薇?”
艾薇耐心地解釋:“因為探險隊的宗旨之一是盡量不破壞生態環境,在採集時也不可以——”
“那是探險隊,是荒廢區,”負責人大手一揮,“這裡已經被規劃成安全區了——你有沒有算過要多少成本?我們要浪費掉多少能源在這件事上?莫名其妙,不是沒有任何需要保護的珍稀物種嗎?算了,請不要幹擾我們工作,現在工期已經很緊張了——”
他很不高興地離開,臨走前還告訴艾薇。
“你看起來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負責人說,“沒有接觸過能源的價格?按照你說的方案,我們一小時浪費掉的錢就足夠你家一年的工資了。”
這可真是嚴重的物質羞辱。
艾薇說:“生命不應該用金錢衡量。”
“哈,不該用金錢衡量,”負責人笑,別有深意,“錢能救命……好奇怪,怎麼會有你這樣不諳世事的學員?我以為探險隊的都該是精通世故的家伙……也是,如果你們很聰明,也不會選擇進入探險隊了。”
他毫不遮掩地譏諷著,大笑離開。
下午四點就中了蛇毒,差點離世。
是鬱墨救助的一條銀環蛇,悄悄地從籠子中溜了出去;它大約是想回到自己生活的河道,但負責人正在岸邊指揮著填充水泥——
銀環蛇毫不留情地咬了他的腳腕,毅然決然地跳入河道中,任憑水泥澆灌上它的軀體。
趕來的鬱墨及時為負責人注射了解毒蛇清,但也很快被控制、暫時關押——包括艾薇。
因為有人聽到艾薇和負責人下午的爭執,以及她頻繁出入鬱墨的救助室,有人懷疑她在控制蛇進行報復。
艾薇感覺對方腦子壞掉了。
居然連這樣的話都能說出口。
Green隊的其他隊員都在積極為艾薇求情,可惜隊小,人員又幾乎都是平民,沒有任何政治背景,也沒有任何金錢打點,施工方那邊又咬死了不肯松口——
他們常年承接政府的工作,負責人背後關系自然硬到不行。
副隊長聰聰靈活些,悄悄塞了錢,才打聽出負責人背後的關系網。
她愁眉苦臉,告訴隊長。
“……是第一區新都警察局三隊隊長羅伯特的親弟弟,”聰聰沮喪,“這下糟糕了,他們打算以蓄意謀殺罪控告艾薇和鬱墨。”
隊長魏檸倒吸一口冷氣:“那個破案率百分之九十九的警隊隊長羅伯特?”
“嗯,”聰聰點頭,“而且,聽說負責人和那個’紅發暴君’茨裡很熟,後者最擅長嚴刑逼供……”
蕩蕩抬手:“稍等。”
他抬起臉,在空氣中細細嗅了嗅。
泰格輕輕推了他一下:“你小子關鍵時刻就抽風嗎?”
“不是……”蕩蕩說,“我好像聞到了救星的味道。”
聰聰問:“什麼救星?”
魏檸抬頭,看著窗外,驚訝:“——剛剛過去的那個男人,是不是赫克託上將?”
蕩蕩沒有抬頭,他又用力嗅了嗅。
“還有點酸酸的,”他說,“醋的味道——我們中午的食譜有糖醋鯉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