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說:“這是什麼奇怪的遊戲嗎?”
機器人說:“啊,呀咩爹,一待……”
“這是百年前流行過的家政機器人,早在六十年前被淘汰掉,除了黑暗區,你不會在其他地方見到它們,”靜坐旁邊的洛林終於說,“每個機器人的性格都來源於人類輸入的語料庫,換句話說,每個機器人如何,都要看調,教它們的人如何——”
艾薇一臉驚悚:“我終於知道人工智能為什麼要消滅人類了。”
洛林側臉看她。
“把人工智能當狗養,將它制造出來,卻又將它當奴隸對待,還看不到未來,隻活在人類的欲,望中,還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癖好,”艾薇說,“它覺醒後肯定要殺掉人類啊——”
“艾薇,”洛林打斷她,“我剛才什麼都沒聽到。”
他說:“你要記得自己的立場。”
艾薇小聲:“開個玩笑嘛,你幹嘛那麼兇。”
她坐在椅子上,又覺得不太舒服,調整許久,才找到一個舒服的坐姿,默默地繼續等待著早餐。
這場意外的交流並沒能讓洛林溫柔一些,他似乎將這當做了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熱血消退理智重回大腦,洛林又成了那個嚴苛的教師。這個認知讓艾薇有些說不出的失落,好吧,其實她早知道這些,隻是還有些控制不住心情的慢慢沮喪。
原來對他來說,就像吃了頓飯一樣平靜嗎。艾薇想,她側臉看洛林,隻看到他淡然英俊的一張臉。
簡單早餐後,艾薇決定重新沿昨天那個男人翻牆的地方搜查,對方被她折斷骨頭,又中了洛林的箭,還是貫穿傷,一定逃不遠。仿生人並不意味著毫無感覺,他們那人為拼湊的身體,還遠遠沒有人類的恢復能力強。
黑暗區中,能修理仿生人的地方就那麼幾家,艾薇拿著一份用錢換來的簡易地圖,對照著上面標記的地點,心裡已經有了些眉目。
她抬頭看洛林。
洛林還是那麼公正:“我不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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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薇小心翼翼試探:“可是昨天我們——”
洛林臉一沉:“你昨天的同意是為了成績?”
艾薇含糊不清,那種失落感更重了:“肯定不是。”
她低頭看地圖,聽洛林說:“作弊——”
“知道啦知道啦,”艾薇卷起地圖,“您,大公無私的洛林先生,令人尊敬的老師,不會、也不可能主動幫我。昨天晚上隻是個意外,隻怪月色太美太溫柔——”
她飛快地說:“我不需要您的任何幫助,謝謝。”
跳出門,艾薇撞到熟悉的懷抱中。
“小寶,”長長的銀發垂在她臉上,鬱墨緊緊擁抱她,“我找了你整整一夜……媽媽快擔心死了。你怎麼會闖到這裡來?黑暗區很可怕,你忘掉了?小時候你看後做噩夢的新聞,就是黑暗區那個殺人犯西裡爾……”
忽而停下。
鬱墨沉默,俯身在艾薇脖頸處,深深地吸了幾口——就像艾薇會將頭埋進百合家貓咪身體一樣,那樣用力地吸氣。
這樣近距離接觸和他的呼吸很痒,艾薇後退一步,卻又被鬱墨摟住。
鬱墨沒說話,他銀色的長發閃著如清晨露水般的光澤。
他微笑,問:“昨天誰碰你了?”
第24章 懺悔
艾薇沒想到鬱墨開口的第一句話這麼直接。
她還以為,他會關切地問“昨晚那個男人有沒有體檢報告,他幹淨嗎”之類的話,就像媽媽,會悄悄地為她準備好新婚的必備物品。
那些屬於長輩的問候更適合鬱墨,而不是現在更接近於曖昧關系的言語。
這不符合常理,艾薇愣一下,下意識想起鬱墨說“我們還是分手吧”時的語態,很從容,溫柔,不急不迫地告訴她,他一直將她當作妹妹或者女兒,總之,就是小輩,而非能親密接觸的情侶。當初的艾薇為此傷心很久,才慢慢接受——
鬱墨顯然沒意識到這點。
他看起來一夜沒有睡,眼下一片淡淡的淤黑,衣服也皺了,觸碰她的手都是冷的。雖然是醫生,但鬱墨的身體一直算不上很好,尤其是換季時,總會病上幾天不能出門。
此刻,鬱墨皺起眉,顯然意識到昨天發生了什麼,他用很溫和的語氣問:“在這種地方,是他強迫——”
“鬱醫生。”
很禮貌但沒感情的聲音。
洛林仍舊穿著那件黑色風衣,站在身後臺階上,垂眼看著兩人,慢慢地戴上手套,黑色皮質一點一點遮住手腕上像槍傷又像腐蝕性液體留下的疤痕。現在的他看起來很嚴肅,端正,眼睛有黑色尖晶石般的熠熠寶石明光。
艾薇看他一眼,便飛快地垂下頭,努力想讓自己忘掉他風衣內側和襯衫後面都有什麼。
昨天她弄髒了那些東西。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若無其事地對待這些,如今發現還是有點困難;有些事情發生後,兩人都有些微妙的尷尬和不適應。
鬱墨訝然:“洛林老師?你不是不參與此次測驗的實際行動麼?”
“確保學生安全,是我這個老師的責任,”洛林說,“倒是你,鬱醫生。”
他緩步走下階梯,目光鋒利:“你怎麼知道艾薇在這裡?”
“我知道消息後,找了她整整一晚,”鬱墨說,“我沒想到你會帶著她住在這裡——你知不知道她還在測試之中?”
洛林眯眼:“是誰告訴你的消息?”
“松旭,”鬱墨說,“你們不許學生進入黑暗區,不過,允許基地醫生進入;艾薇沒來過這裡——”
“聽起來,鬱醫生對這裡很熟悉,”洛林冷冷,“經常來麼?”
“長官呢?”鬱墨微笑,“似乎我沒有你更熟悉。”
“我的職責要求我熟悉這裡的每一寸土地,”洛林問,“你呢?履歷上從未提到過你具備著非法從醫的經歷,鬱醫生。”
兩人針鋒相對,夾在中間的艾薇思考著要不要說出“你們不要再吵了”,但在看到洛林視線後,她非常不自然地移開視線。現在的感覺太奇怪了,已經充分地交流過,現在還是要稱呼他為老師。
他們看起來也不像吵架。
鬱墨沉默了。
他的微笑慢慢消失。
“松旭會因為違背保密原則被扣除二十分,”洛林說,“感謝你的及時揭發。”
艾薇挪動兩步,身體的不適和過度透支精力,讓她有點不自然。
鬱墨側臉看她一眼,又問洛林:“在黑暗區中保證學生安全是你的責任,昨天晚上你做的事也屬於老師的責任麼?”
這樣直白地被點出,洛林的臉色很糟糕。
他簡單地用兩個字概括:“意外。”
艾薇忍不住了,她必須得說些什麼來打破現在的僵局。
“媽媽也知道了?”她問鬱墨,“她怎麼會知道?”
“她打不通你電話,”鬱墨說,“問了我,我說你在測試中。”
艾薇喔一聲,又聽洛林問:“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哥哥?艾薇,我還不知道,你們有同樣的媽媽。”
“以後會慢慢知道,”鬱墨重新微笑,“希望你們能做好安全措施,洛林老師——我們小寶不是滿足你繁衍的工具。”
艾薇捂耳朵:“你們可不可以討論些其他事情?”
“繼續你的測試吧,艾薇同學,”洛林略帶諷刺地說,“——不過我不希望這個叫鬱墨的先生拖慢你的速度——鬱醫生,你是她的奶瓶嗎?”
艾薇握著地圖,飛快地跑掉了。
她完全不明白這倆人為什麼像互相攻擊的公孔雀,測試時間隻有兩天,她已經被男色迷惑得浪費掉近十個小時;在計劃中,她本該不眠不休地追擊那個仿生人——現在的艾薇想在今天結束前抓到那個逃跑的仿生人,成功救出那個人類小女孩。
昨天過激的運動還是給她造成不小的影響,睡一覺醒來後,還是有輕微的被掏空感。以往一天跑十公裡,睡一覺就能回血,繼續精神抖擻地跑上二十公裡;現在不行了,不僅沒能回滿血條,甚至還隱隱感覺到洛林仍舊在,他的存在感實在太高了,就像他的氣味一樣充滿了侵略性。
幸好廚子清楚地知道廚具的體積,考慮到她的飯量,做飯時也很收斂,預熱到位後,沒有留下任何傷口,否則現在更會影響她的正常測試。
在艾薇如兔子般迅速跑掉之後,洛林才靠近鬱墨。
鬱墨清楚地看到洛林脖子上有一小塊指甲留下的痕跡,掐的,喉結處還有個吻痕,淡淡一點梅子色。
脈搏在看到那東西後停了一秒,鬱墨感覺到難以言喻的胸悶。
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的悶,像有人切開他胸腔的氣管,將它完整堵住。
陌生到可以稱為痛苦的感覺讓他皺眉,綠寶石般的眼睛靜止不動,緩慢思考這種痛苦的來源。
“婚宴那晚,我們曾見過一面,”洛林看著他,“艾薇醉酒後,你一直抱著她。”
“我們從小就這樣,”鬱墨含笑,“她沒和你說?”
“你也沒告訴過她,”洛林冷冷,“她起初不知道我就是她丈夫,但你知道。”
“不知道?”鬱墨訝然,“抱歉,我以為你們在玩遊戲,你知道的,小寶她喜歡一些——”
洛林打斷:“謝謝你提醒,但沒必要。”
“這次她闖入黑暗區,我非常擔心,”鬱墨溫和一笑,“小寶五歲那年,剛到了這邊,我教她識字,她無聊時喜歡撿報紙看。其中有一篇,報道黑暗區一個連環殺人犯少年,以極其殘忍的手法肢解了很多人,嚇得小寶做了很久噩夢……我現在還記得,那個少年叫做西裡爾,無論是黑暗區還是聯合政府,都沒能成功捉拿他;後來,他忽然銷聲匿跡了……你有什麼頭緒嗎,洛林長官?”
“你該去問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察,”洛林波瀾不驚,“沒想到你還有想成為偵探的心,奶瓶先生——哦,對不起,鬱醫生。”
鬱墨微微一笑。
“別再借著兄妹的名義抱她,”洛林說,“我想你們都不是剛斷奶的孩子了,不是嗎?”
他不再看鬱墨,大步往前走,黑色皮質手套下的疤痕隱隱地要燒起來。
被酸雨腐蝕的傷痛和被火炭灼燒的感覺並存,縱使常年累月地以手套做遮擋,也時常有疤痕暴露於人前的錯覺。
那些曠日持久疼痛焦灼的疤痕,昨天在椰汁的降溫下好似褪去熱度。
軍靴踩上骯髒的臺階。
洛林抬首。
視線所及處,艾薇的身影已經像一個迅猛的小松鼠,飛快地朝地圖標記的那幾處仿生人修理點奔跑去。
沒有洛林的幫助,艾薇在五個小時內找遍了近距離的這些修理點。
隻有最後一個修理點處的老板,滿身機油,圍裙上滿是油汙,在店門口抽著煙,聽到她的詢問,表示對“中了箭弩的男人”有印象。
艾薇十分大方地給了他一筆錢。
“今天凌晨四點左右吧,他問了修理費用,然後就走了,”老板憤怒,“但臨走前偷走了很多東西!這個可惡的小偷……”
艾薇追問:“都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