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有了心上人,”鬱墨微笑,“沒關系,小寶,我理解你,你不用說,我什麼都知道——這不是出軌。”
“沒有!”艾薇漲紅了臉,“我沒有,隻是覺得這段婚姻很不適合我而已,沒有感情的結婚和牲畜配種沒有區別。”
說完後,她看了看四周,又謹慎:“我剛剛的聲音應該不大吧,鬱墨?”
“不大,”身後是洛林沉沉的聲音,“牲畜配種場的人聽不到。”
艾薇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敬禮:“老師。”
洛林微微頷首,他看著前方的大屏幕。在辛藍進去後,那上面顯示的文字多了一行——
每個進基地的學生,今天還需要取血化驗。
艾薇顯然也注意到了。
她難以置信地吐槽:“天啊,天天抽血,我都要懷疑基地裡毛血旺的食材來源了。”
洛林嗅到了艾薇身體的味道,她用了香檸氣息的洗護產品,現在的她聞起來就像香檸生椰水,夏天加冰的那種。
一個嗅起來像甜品的人在質疑基地頻繁抽他們的血液做食物。
這個天真的想法讓他想笑——
艾薇前方的鬱墨轉身,他微笑:“那可真是浪費,不如做鴨血粉絲湯。”
他身上也是香檸味道。
洛林不笑了。
對方和他的妻子有著相同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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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們昨晚共度了一夜。
辛藍說,鬱墨昨天留宿她家中。
艾薇不理解:“明明之前還不用的,現在基地就這麼嚴格嗎?”
“難道現在還不夠寬松?”洛林冷冷地說,“我記得,給你們發的手冊上,第一條規定就是,無條件服從基地的所有命令。看來,平時太縱容你們了。”
艾薇說:“可是剛才還不需要呀?”
“無條件服從,”洛林說,“艾薇同學,如果你不了解這五個字的含義,可以翻閱小學識字課本——我不是你的啟蒙老師,沒有教你識字的義務。”
他刻薄的話讓艾薇呆了一下。
洛林清楚地看到她臉上那種放松愉悅的表情消失得一幹二淨。
她不笑了,垂了垂眼,慢慢抿起唇,深呼吸——
一板一眼,艾薇用最標準的方式回應他:“對不起,老師。”
方才輕松說笑的氛圍瞬間破滅,她轉過臉,不再看他,而是平視前方;鬱墨徹底轉過身,垂首,憐惜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臉,無聲說些話,洛林從口型辨認,他在說,小寶,沒關系。
洛林隻看到艾薇板正、挺直的背,被鬱墨撫摸時,她的肩膀顫了顫。
心裡有些不舒服。
他第一次想收回出口的話。
第18章 最後一節課
艾薇原本以為自己是幸運的。
除卻那次蹭課被無情“趕走”之後,她並沒有體會到洛林那令人難堪的毒舌。
但現在看來,她的幸運值也沒有那麼高。
自小到大,艾薇感受過的嘲諷和歧視不在少數,如果給那些惡心家伙排個名,討厭如松鋒都要屈居第三。
第二十三區難民和D級基因是無法抹除掉的印記,這兩種的疊加讓艾薇在讀書時比普通人要困難許多。在她讀中學時,就已經有男生會惡意地踢她的凳子,用嘲諷的語氣問,付給她多少錢,她才會和他約會?
艾薇的回應是一記拳頭,狠狠打掉對方一顆牙齒。
……再往後,故事就從爽文轉變為現實向。艾薇補償給對方一千塊的醫藥費,為了籌錢,她不得不給松旭寫了一整月的作業。
松鋒的詞匯量和他的耐心一樣少,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個,乏善可陳。他瞧不起艾薇的D級基因,因為她和鬱墨分手後沒多久就和松旭在一起,罵她水性楊花,又認定她會汙染他們家高貴的純A級,諷刺她異想天開。
和以上相比,洛林剛才那句話已經算得上委婉。
艾薇還是不開心。
比被松鋒譏諷還不開心。
鬱墨如舊日那般撫摸她的臉,他從不避諱和艾薇的親昵,就像之前無論在哪裡都會叫她“小寶”,等待檢查的房間中,他同樣不吝嗇地展示著對她的偏愛。
這次抽血化驗時,在徵得採血員同意後,鬱墨親自為她取血,用棉籤按壓——銀色如絲綢的長發落在艾薇的手臂上,她忍不住想到洛林制服上冷銀色鳶尾花。
轉身,艾薇看到洛林單手解開襯衫袖扣,將黑襯衫的袖子規整地挽到手肘處,露出結實的小臂。
那是屬於從軍多年之人的胳膊,常年用槍及重機械而有的流暢肌肉,和她的纖細血管不同,他手臂的青筋看起來就很容易下針,多道顏色稍淺的疤痕讓這具力量感的身軀更壓抑隱忍。
身側的鬱墨在說什麼,艾薇聽不到了,她想到洛林授課時的模樣。
一身制服的他冷淡地說,踏上荒廢區就要做好失去生命的準備。
早就預知到自己會因莫名其妙基因病死亡的艾薇,很早前便做好死亡的覺悟;現在的她看著這條傷痕累累的手臂,慢慢意識到,她之前的想法還是有些淺薄。
成年後的艾薇畢竟沒有真正面對過“死亡威脅”。
或許這才是她頻繁關注洛林的原因——他是軍人,基地中每個人、每個老師都對他恭恭敬敬,證實他軍銜很高。
而高階軍銜,屬於那種在荒廢區中和智能機械作戰並屢次大獲全勝的人類。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是艾薇想成為的那種人,她想要得到他的頭銜,他的權力,他的能力,他的職責,她想代替他,要成為他。
人固有一死,艾薇希望自己能死在戰爭中,死在為同胞幸福與人類未來努力的前路上。
那些豪言壯志終歸是青少年體內流淌不停的熱血,艾薇沒有辦法參加成年後的統一徵兵,對荒廢區的了解也止步於父母的諱莫如深。
對於父母來說,從第二十三區到一區,中間橫跨荒廢區的經歷就像一場已故噩夢,一同逃難的親朋好友都永遠留在那裡。
這也是他們阻止艾薇的原因之一。
但今天,看到洛林那條滿是傷疤的手臂,那些關於戰爭的殘酷和血腥全部具像化了。
艾薇突然想到“戰後創傷”這個詞。
他們的老師洛林看起來和這個詞匯並不相關,他的外貌並不粗獷,五官是凌厲的英俊,有黑色微卷的頭發,介於墨水和黑色尖晶石二者間的眼睛,冷漠,嚴肅,規整,寡言少語,終日穿著制服,管教嚴格,會用刻薄到近乎惡毒的話語來諷刺犯了錯的學生。
洛林沒有看她。
採血結束後,他用冷淡的聲音說了聲謝謝,但那語調和讓對方去死沒有區別。
“小寶?”鬱墨低聲問,“怎麼了?”
“沒什麼,”艾薇想了想,說,“我原本以為我可能與眾不同,但好像更接近自做多情。”
“胡說,”鬱墨笑,銀色長發仿若擁有生命,粼粼閃耀幽冷的光澤,“目前不會有什麼比你更完美。”
艾薇沮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哄我——但我聽了後,還是和以前一樣開心,謝謝你。”
鬱墨對她永遠隻有鼓勵。
就連小時候艾薇反擊松鋒、往他衣領裡丟螞蚱時,鬱墨也隻會微笑著誇獎她真勇敢,從不說一句重話,好像她做什麼事情都是對的。
所以當父母隱晦提出“你是否有了交往對象”時,艾薇毫不猶豫,直接選擇向鬱墨告白;她和他在一起時最開心、放松,如果這都不算愛,算什麼呢?
包括身邊的朋友,百合她們,也同樣認為他們天生一對。
距離分手過去這麼久,艾薇已經接受倆人回歸“兄妹”的身份,也徹底走出;她本以為一切如鬱墨所說,她就是個“不想承受失去,所以不願開始”的人,而洛林的出現又奇異地打破了這個認知。
胳膊上的出血點已經凝固,艾薇丟掉染血的棉籤,發現洛林已經不在了。
洛林老師的低氣壓氛圍持續了很久。
他不會因此惡意為難學生,隻是在批評那些犯錯學生時,話語更加不留情面。
“你的力量爆發看起來就像縮在媽媽翅膀下躲雨的小雞崽。”
“這樣不標準的姿勢是在致敬維納斯麼?”
“以目前的訓練進度來看,我作為老師隻能給你一條建議——現在去申請退課還來得及。”
最後一個被他批評的男生低頭:“……可是訓練已經快要結束了。”
“是的,”洛林說,“這麼久都沒能分清這兩種槍支的區別,容我對你的探險生涯持極度保留態度。”
他握著那根寒凜凜的教棍,看著面紅耳赤的男生,說:“如果你真想進探險隊,立刻退學去那些專供八卦緋聞的媒體社吧。你的存在對探險隊毫無助益,但那□□談的嘴應該很討媒體歡心。”
男同學被他批評得臉色煞白:“對不起,老師我……”
洛林手中銀色教棍壓在他肩膀上,銳利的眼神令對方閉上嘴。
艾薇大氣不敢出,她已經開始擔心洛林的最終測試了;以洛林的教學風格,她能預感到這場最終測試會有很多人無法通過。
那個男同學沒有停留,他默默收拾東西離開。
事實上,艾薇也認為對方現在離開挺好。畢竟,目前已結束的五次測驗,他已經拿到了四次不及格。
這個成績根本不可能通過洛林嚴厲的考驗。
現在的艾薇很贊同老師的觀點,這樣上了一整節課還分不清兩種武器區別的男同學,去了荒廢區也隻會白白犧牲。
課間休息時,艾薇看到娜娜在教室外神神秘秘地四處張望。
她剛走出去,就被娜娜興奮地抓住雙手:“寶!你們洛林老師是不是幹了件超酷的事?”
艾薇疑惑:“什麼?”
“他罵跑了一個男學生——那個男生前不久還在食堂裡說,政府前不久讓填的擇偶意向調查表有問題,因為同學有D級女生會不遺餘力地悄悄作弊,達到和A級配對的目的……”娜娜問,“你沒聽說嗎?”
艾薇真心感覺,以娜娜如此廣泛的信息接受度,她也很適合做媒體。
“我那天應該請假回家了,基地裡也隻有我一個D級女生吧,”艾薇無奈,“他口中的A級是誰?”
娜娜搖頭,她問:“沒有多餘的情報分享嗎?那個男學生走的時候是不是面色慘淡、如喪考pi?”
“是’如喪考妣’,”艾薇糾正她的用詞,餘光瞥見松旭的身影,他耷拉著耳朵,亂糟糟的金發像枯萎的雜草,“松旭!”
松旭看到她,枯草般的頭發瞬間煥發燦爛生機,陽光下熠熠生耀,他笑,露出淺淺倆小酒窩:“薇薇!”
他噠噠噠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