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想聽什麼?聽我說玉面蜘蛛和崖山天門這種亂七八糟的事?”
聽到崖山天門, 琉玉驀然清醒。
她反身便將他推至石壁上, 面對著面,琉玉神情肅然幾分:
“就說這個。”
當初相裡氏先祖率領仙家世族, 合力封印天外邪魔的地方,就在崖山。
前世,從照夜二百七十年開始,神州各地不斷出現邪魔蹤跡,最後發現是天門封印松動,有邪魔從封印之隙重回神州大地,仙家世族不得不摈棄前嫌,聯手再度加固封印。
就在那一年,前世的陰山澤和南宮鏡死在了崖山。
世人皆認為陰山氏為了攻下中州王畿,故意引天外邪魔入世,想將當日在場的仙家世族全數殲滅。
好在他們的徒弟九方彰華大義滅親,這才令大晁江山不至落入賊人之手。
前世的琉玉,曾一度試圖尋找天門封印松動的真相,想向世人澄清陰山氏的聲名。
即便後來琉玉已經放棄了這種自證清白的愚蠢念頭,但她也仍舊想知道,崖山天門的封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墨麟定定瞧著她認真的眼。
扶著她腰肢的粗粝手掌摩挲了一下,他道:
“你對崖山天門封印很感興趣?”
“天下安危人人有責,”琉玉抿出一個笑容,“要是天門封印松動,對神州格局的影響可不是一星半點。”
理是這個理,但墨麟能感覺到琉玉並沒有跟他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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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隻這件事。
她對大晁仙家世族的仇恨,對九幽妖鬼打開心防的契機,也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緣由。
她心底壓著事,不肯透露給旁人,唯一能窺見的一絲痕跡,就是當日阿絳身死,朝暝被妖鬼群起而攻之的那一日。
他望入少女潋滟柔軟的眼波時,總忍不住回想起那些她枕在自己懷中,眼淚浸湿他衣襟的夜晚。
墨麟不想追問她太多。
他想讓她愉快,讓她忘記那些沉重的煩惱。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他要是有那個本事,早就拿來脅迫我了——你真想聽?”
琉玉頷首,認真道:
“不管是大事小事,我都要知道。”
他看了她一會兒,唇畔忽而勾起。
“那你幫我一個忙。”
琉玉面上浮出一絲無語神色,墨麟的眼尾卻隻是朝後方瞥了一眼。
“幫我拿一下衣服而已。”
這麼簡單?
琉玉半信半疑地勾勾手指,用炁流將放在岸上的衣袍取了過來。
墨麟卻根本沒拿衣袍,而是抓起放在上面的芥子袋。
略尖的蛇齒咬住系帶,在琉玉愕然目光中,他抽開帶子,從裡面取出一個匣子。
琉玉認得那是什麼。
“……我在跟你說正事。”
墨麟捉著她的手,讓她從裡面取了一粒,眼睫輕掃過她微惱的模樣,他的齒尖在她柔嫩的手指上磨了磨。
“這個也是正事,一月一次的正事。”
青筋起伏的手臂勾住了她的腿彎。
緩慢地,不容反抗地。
琉玉眉心難耐地輕蹙了一下,很快被他吻開。
“今日攻入欲仙臺後,玉面蜘蛛的寢殿是我親自搜的,身上這些擦傷也是被寢殿內的防御兵陣所傷,裡面除了一些金玉寶石之外,就是他為了避開九幽天音雲海而單獨另設的通訊陣。”
琉玉揚首望著玉山之巔的星海,呼吸又急又亂,思緒也混沌起來。
“通訊陣……陣法內部應該會有記錄……”
“沒錯。”
他細細地磨,一點點抵近。
“不過他做事還算小心,這次出發前料到了會有一去不返的危險,所以最近的陣內記錄都抹去了,即便我讓鬼侍盡力修復陣法,也隻能從裡面捕捉到一些隻言片語。”
其中就提到了崖山天門和鑰匙。
“鑰匙?”
“不是具體的鑰匙,隻是一種形容,形容能夠解開天門封印的東西。”
天門封印的巧妙之處,就在與它並非無堅不摧。
隻要有純正邪魔血脈,就能從人間這一側解開封印,或是有純正的人族血脈,也能從天外一側解開封印。
天外一側不可能有人族存在。
而照夜元年之後,神州各地已徹底蕩清了天外邪魔,餘下的妖鬼皆混有人族血脈,絕無可能開啟封印。
除此以外,任何蠻力都無法解開這個封印,理論上它是無可撼動的。
所以前世仙家世族為了栽贓陰山氏,才會編造出陰山氏勾結妖鬼的證據,讓世人都認定陰山氏偷偷蓄養了天外邪魔,開啟了天門封印。
盡管他們殺遍了陰山家的人,也沒能找出任何蓄養天外邪魔的證據。
“玉面蜘蛛應該也是覺得在大晁和我之間取得一個恐怖平衡不是長久之計……所以想要尋找別的方式,來牽制大晁……”
琉玉攀著他的手臂,湿漉漉的眼眸如兩丸浸在水中的玉石。
她追問:
“鑰匙……他找到了嗎?”
“如果他找到了,臨死前肯定會吐出來替自己續命。”
墨麟突然發力。
如漂浮於水面的船被重重一撞,顛得她喉間溢出幾聲破碎音節,悠悠回蕩在湯池水聲中。
呼出的白氣與熱霧交織,被他一並吞入唇齒間。
大約是被這池中熱水泡得太久,墨麟的胸膛和脖頸上有汗珠大顆大顆往下落,落在琉玉的鎖骨上,匯成一汪小小的水泊。
不能再泡了。
雖然這一刻他很想就這麼死在這裡,但他覺得琉玉應該不想。
墨麟抱著琉玉從池邊往上走。
他隨手給琉玉和自己都裹上了外袍,朝著湯池後方竹林掩映的別居走。
琉玉還沉浸在他方才那番話中。
即便玉面蜘蛛沒找到那把【鑰匙】,但他知道這個東西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線索。
他與九方家和鍾離家的關系如此緊密。
會是從他們那裡知道的嗎?
又或是反過來,玉面蜘蛛原本就知道神州某處有遺漏的天外邪魔,這個消息傳到了仙家世族耳中,百年後他們找到了這把鑰匙,設計陷害了陰山氏。
線索還不夠多,隻能猜測,無法確定。
正想著,被墨麟抱著的琉玉忽而悶哼了一聲。
她不敢相信地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下颌。
“你……要這麼抱著我走進去?”
“嗯。”
嗯什麼嗯!
琉玉不輕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
“出去!”
這一巴掌對於墨麟而言猶如瘙痒,他眉頭都沒動一下,還將琉玉往上託了託,道:
“不,外面太冷了。”
“……”
掛在他腰間的琉玉被顛得腦中一片空白。
這處湯池別居看得出是匆忙收拾的,借著月光,隱約還能看出被洗劫一空的痕跡。
但推門進入內室,琉玉又嗅到了熟悉的群仙髓香氣。
“我派了一隊人加急去極夜宮取來的,都是你用慣的東西,不是旁人用過的。”
被拋進柔軟的床榻內,琉玉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這人早有謀劃。
不僅收拾好了床榻,還取了避子藥丸。
背脊貼住了什麼東西,琉玉被硌得眉頭一皺。
她似乎隱約瞥見了什麼反射月光的東西,順著錦被間的縫隙掀開一看——
是滿床的白玉。
瑩白細膩的玉石質地溫潤,在疏疏月光照射下,未經雕琢的流轉著內斂白透的靈光,隻需觸摸,就能感知到其中洶湧澎湃的靈力波動。
琉玉驚愕地望著這滿床白玉,墨麟也在看她。
凝脂玉襯著比玉更美的美人,他的腦子裡想不出什麼溢美之詞,隻覺得眼前一幕美得心驚肉跳。
想看著她戴上這些神玉所制的劍簪。
想讓她用他親手奉上的武器,去斬殺那些讓她不悅的敵人。
貼著她的身軀覆壓而下,墨麟捉住她的指尖,垂眸親吻:
“玉山繳獲的神玉,都在這裡,我留了王玉和凡玉,還有一些瑪瑙翡翠之類的,你若覺得不夠,再從我這裡劃。”
饒是陰山氏富可敵國,琉玉也鮮少數量如此龐大的神玉。
和這堆蘊含龐大生炁的神玉比起來,那些瑪瑙翡翠的價值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墨麟原以為琉玉見到這些會有幾分高興。
但他卻看到少女的眉目間,莫名浮現出幾分很難形容的復雜情緒。
她抬眸問:
“你知道這些神玉,能武裝起一支多麼厲害的修者隊伍嗎?”
如果前世她的復仇路上,能有這樣一批神玉作為武器,或許當初關山一戰,她的炁海不會受損,朝鳶朝暝還有陰山氏的諸多家臣也就不必死。
她是陰山氏的支柱,所有人都將希望放在她的身上。
她本可以救下他們。
烏黑微卷的長發垂落在床榻上,他撐著額角,眸色寂靜:
“我隻知道我們二人聯手,打敗了坐擁這麼多神玉的玉山妖鬼,以後,我們還會打敗更多的、更強的敵人。”
不管她到底在提防什麼、畏懼什麼——
他會陪著她。
琉玉神色微怔。
那些復雜的、墨麟無法理解的復雜情緒寸寸融化。
“是的,我們聯手,除掉了他們。”
琉玉將墨麟拉入她前世的夢魘中。
那些夢太沉重了,充滿了血淋淋的痛苦和無能為力的折磨,扯著她往下墜。
她想抓住什麼。
在濡湿的吻中,她感受到自己逐漸攀升的體溫。
這一次,她不再是隻能看著他心跳一點點沉寂,體溫一點點消散的那個亡魂。
兩個久曠之人緊貼著,親密無間。
黑暗中有滑膩柔軟的東西在蔓延,墨麟想要遮住琉玉的眼,她卻掀起凝著淚珠的睫羽,低低道:
“讓我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