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啊。
季清羽腹誹,難怪這五年的他吵架生氣絕不過夜了,三個多小時他就恨不得催促她,好似過了三個多月,這樣還能撐得過一個晚上嗎?
當然這跟他處理公事上雷厲風行的性子也有關,他也帶到了生活中,拖延是絕無可能的。
“好了啦。”
見他絕口不提要回酒店,她也心軟了,提議道:“要不今晚你也在我家睡?”
“不了。”馮成則出來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那麼多,“什麼都沒帶,不方便。”
“這倒是……”新牙刷跟毛巾她家有,但換洗的貼身衣物那就沒有,以他的性子,也不會習慣穿季師傅的睡衣,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那你現在能放開我,讓我上樓睡覺了嗎?”
她下來很久了,也抱很久了。
雖然是可以跟他在車裡將就著抱一個晚上,但她懷疑她爸媽還沒睡,等著她。
馮成則可完全沒有打擾了她睡覺而心疼的情緒,“最後十分鍾。”
很彈性的十分鍾。
過了兩個十分鍾,她才得以脫身,趕忙推開車門下車,想跟他揮揮手說再見,他卻跟了上來,現在雨已經徹底停了,萬物俱籟,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們,“我送你上去。”
季清羽唇角上揚,依偎著他走進樓道,進了電梯後,她發現他提著紙袋,隨口問道:“這是什麼?”
“給爸的東西。”他回。
“那交給我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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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從電梯出來,聲控燈亮了又熄滅,季清羽沒刷指紋進去,馮成則也沒放開禁錮在她腰間的手。一片黑漆漆的,不知道要這樣貼到什麼時候,她也不太困,但又不想待到很晚,耽誤了他回酒店休息,於是主動踮起腳要親他,他卻一反常態偏過頭避開了。
愣怔間,隻聽到他無奈中又夾雜著一絲不舍說道:“這樣我就走不成了。”
她總是高估他的自制力,她不知道他很想直接把她打橫抱起,回酒店也好,回家也罷,都可以,隻要她待在他身邊就好。
季清羽聞言撲哧笑了起來。
最後馮成則還是放開了她,她刷指紋開了門,記起什麼,回過頭來,目光輕移,衝他眨了眨眼,“你到了以後給我發個消息,不要忘了。”
他立在一邊,嗯了聲,等門被關上,阻絕了他的目光後,他也沒急著走,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按了電梯下樓。
屋裡。
季清羽換了拖鞋,一抬眼見她爸還坐在沙發上,嚇得直撫胸口,“幾點了,怎麼還沒睡啊?”
說完後,她又有些心虛,忘了現在是幾點的人不是她爸,是她,是馮成則。
季明志正戴著耳機在看短視頻,關掉手機起身,慢悠悠道:“這就去睡。”
“對了!”季清羽手裡還拎著紙袋,她跟獻寶似的送了過來,“季師傅,馮成則說這是給你的東西,我還沒看裡面是什麼呢。”
季明志微愣,心下也納悶奇怪,接過紙袋,遲疑著打開,瞧著裡面是幾盒藥膏貼,茫然了幾秒,回過神來笑罵道:“這小子。”
第072章
凌晨的主幹道上都沒幾輛車,馮成則開著車回了酒店,剛停好車,手機便振動作響。
左手還搭在方向盤上,他一邊垂眸沉思一邊無意識地敲著,還是接了這通電話,那頭傳來疲倦又煩躁的男中音:“才安生幾天,你倆又鬧什麼?”
“爸。”馮成則平靜地開口,“您別自欺欺人,從來沒有安生過,以後也不會。”
至少在這件事上,他跟馮昱的立場以及決心是一樣的。
馮董半醉回了老宅,管家楊叔從副樓摸進書房,悄悄地匯報了這件事。楊叔不知道馮家兄弟倆又有什麼矛盾,但他在馮成則走後,就趕忙來了主樓,客廳一片狼藉,魚缸裡手機沉底,撈起來辨認,是二少的。
他找了個借口去三樓給二少送夜宵。
二少嘴角的血跡都凝固了,臉色沉得能滴出墨來。
“又發生了什麼事?”馮董耐著性子問道。
馮成則自然不會透露一星半點,他相信馮昱也不敢說,“他做的哪件事正確過?爸,他是您的兒子,不是我的。”
“他……”
“別再說他是被人利用了,他快三十了,不是三歲,沒有那個心,誰都沒辦法。”
“但是……”
“別再說他是迷途知返了,他心裡想什麼您不清楚?我配合您,不是因為他是我弟弟,而是因為他是您跟媽的兒子。”
馮董也忍無可忍,“你吃槍藥了?”
平日裡沒見他話這麼多過,今天是不打算讓他這個當爹的開口了?
“他是我兒子,你就不是了?”馮董氣得牙痒痒,“這五年來,我跟你媽就沒管過他,讓人鑽了空子,你有句話說對了,他是我兒子,我不能不管,所以我鐵了心都要把他給別過來,你以為我做你們兄弟和好的美夢呢?我雖然快六十了,可沒痴呆!”
馮董年輕時也是暴烈的脾氣,此刻酒氣未消,喝道:“是,你厲害你能幹,一開始就能把姓薛的那小崽子給捏住,馮成則,你從來隻聽你爺爺的那一套,你就沒聽過我的,我今天告訴你,你今年三十三,年輕力壯,又有手段,但是你會老的,你總有力不從心的那一天,到那時候要是又有人撲騰著要利用你弟弟算計你,你一個錯眼,就夠你吃一壺了!”
他既要為了大兒子徹底地拔出這根刺、這個流著相同血液的敵人,也要讓小兒子認清現狀,接受現實,不要再不分是非地執著。
馮成則靠著椅背,沉默了片刻後,語氣寡淡地道:“那就希望他不要辜負了您的良苦用心。”
“……”馮董掛了電話,墩地一下坐在書桌前,恨恨地罵了幾句。
前世修來的冤孽!
下車後,馮成則往電梯方向走去,低頭給季清羽發了定位,以及一條消息:【到了。】
季清羽秒回:【好,那你早點休息[睡][睡][睡]】
馮成則進了電梯,懶散地靠著,雙手拿著手機耐心地打字:【有些話在車上沒說,煞風景。我讓馮昱去調查是有原因的,有些事你是今天才知道,我很早前就知道了,他心裡在想什麼,我也很清楚。】
今天之前,他一直覺得她隻需要了解他作為丈夫的這一面就夠了。
現在看來,的確是他的錯,所以才招來今天的誤會跟麻煩。
他沒有讓她看到他作為馮成則最真也最殘酷的一面,或許內心深處,他不想嚇著她。
電梯到了頂樓,他沒有急著進房間,那裡面沒她,真的太空了。他就那樣站在廊道,跟她聊天:【在當大哥之前,我已經當了四年的馮成則,也就是沅寶這個年紀,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主見,不會被動搖,更不會輕易被蒙蔽。我跟你還有沅寶生活在一起,這才是我說過很多次的一切如常。】
另一邊的季清羽飛快截屏,生怕晚了一秒鍾會被他撤回消息。果然人在凌晨時分情緒跟傾訴欲都更強烈,她出息了!!居然收到了馮成則發來的小作文!
對於別人而言,這個字數說是小作文那是碰瓷。
可發消息的人是馮成則,她跟他相處以來,還是頭一回見他發這麼一連串,讓她驚嘆之餘,不由得在床上歡快地滾了好幾圈。本來她都準備睡下了,他發的這幾條消息威力可比那杯意式管用多了,她睡意全無,精神抖擻、神採奕奕。
颧骨都要升天,還得矜持著,她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首先給他發了個表情包:【我要掙脫這情網jpg】
其實,馮成則即便沒有追過來,她也覺得今天是圓滿的,因為她想通了最重要的那件事,她不再鑽牛角尖豁然開朗了,可他的到來還有小作文就像是電影裡的彩蛋,讓她很驚喜。
她想一鼓作氣地回應他好多好多,可在發完這個表情包後,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難道她把她旺盛的傾訴欲都渡給他了嗎?
十分鍾後,她的手機振動起來,是馮成則的來電,她一邊納悶一邊接通,在這寂靜的夜裡,他低沉的聲音傳來:“要發什麼?”
他看“對方正在輸入中”已經很久了。
是要寫論文嗎?
“……大概是廢話。”季清羽如實回答,所以她還是決定不發了,如果有那麼一兩句讓人看了直呼麥艾斯的話,等她清醒過來時想撤回肯定來不及了。
“廢話也說給我聽。”馮成則開了手機揚聲器,進了浴室。
季清羽聽到窸窸窣窣的動靜,立刻警惕問道:“你在做什麼?”
馮成則隨手將襯衫脫了扔在一邊,“洗澡。”
季清羽:“?”
她還以為自己耳朵出現幻聽了,“洗澡?”
下一秒她聽到咔噠一聲,是他解開皮帶時金屬扣發出的輕微聲響,緊接著他說,“正好可以聽點廢話,說吧,沒事。”
沒等目瞪口呆的她緩過神來,他已經開了花灑,水聲並不大,至少她如果開口,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會被覆蓋。
他怎麼……這樣啊……
人在極度無語的時候果然會笑出聲來,她就笑了,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個時候好像真的很適合說點廢話,她慢慢躺了下來,手機聽著耳朵,那邊淅淅瀝瀝,好像這場雨還沒停,好像她也在跟他淋同一場雨。
“你知道我為什麼想查那件事嗎?”她問。
他說在車上時沒聊那些是怕煞風景,那現在他們沒在一起,可以簡單聊一聊。
花灑下的馮成則隨意抹掉了臉上的水,“大概知道一點。但我想告訴你,我讓他查,不代表我信任他,我不讓你查,更不是不相信你。”
季清羽搖了搖頭,卻又發現,哪怕他的聲音再清晰地傳至她的耳邊,他也不在她的身邊,看不到她的肢體語言,“你還記得那天嗎,我說現在的你沒有做過選擇,如果你對馮昱感到愧疚,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說你不會,我就聽了,我知道你說的是實話。”她說,“但事故發生以後,我在想,你會不會……”
她忽地頓住。
馮成則也停下了,他暫時關了花灑,變得更安靜了,“感動?”
他細細品味這兩個字,極淡地笑了聲:“我現在倒是很感動,因為在你眼中,我似乎是個很不錯的人。”
“嗯??”
“所以你想搞清楚他究竟是怎麼想的?”是怎麼在放不下她、無視他這個大哥的存在也要做那些小動作的時候,又在事故發生時保護了他?
“……”好好的話,怎麼從他嘴裡說出來就變了味道,這令季清羽茫然不已。
她當然要為自己辯解:“我從始至終想搞清楚的都是你究竟怎麼想的。”停頓幾秒,“在今天之前。”
現在已經是凌晨。
那都是昨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