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隱忍的氣聲疏散開來。
李錚痛苦的蜷成一團,期間他試圖轉過頭來看她,迷茫的神色,羔羊一樣的忍受。黎砚知將手裡的書立在身後的桌子上,輕敲:“過來。”
李錚沉默地朝她爬過來,額頭上的細汗滑到下颌,像眼淚。
日常的氣氛,大動幹戈的行為,矛盾的場面。
黎砚知笑意盈盈,“我下午要出門,哥哥,去我衣帽間裡給我找套衣服。”她對於剛才沒有任何解釋,李錚也沒有任何質問。
他可以沉默著去做很多事情。洗衣、做飯、在黎砚知男友高亢的淫/叫聲中修剪花園裡的枝葉,在模糊的水聲外收拾帶著水漬和血跡的床單。
黎砚知的衣物大多是大面積的單色,基礎款。黎砚知注重衣物的舒適,冬天時,她在意外套的保暖。從前,她穿壓縮的羽絨棉服,現在,她穿品質很好的大衣。
她的衣服很好搭配,李錚探身從衣櫃中一一取出來。
他的動作幅度並不大,隻是身材單薄,抬起手時,衣物的下擺也抬上去,露出後腰上新舊疊加的傷口。
黎砚知面無表情的看著,目光炯炯。
她很早就知道,第一次見到他就明白,李錚是個沒有自我的人,不聽從她就會生病。沒關系,她的訓誡就是處方藥,力度越猛見效越快。
她看到成果,李錚儼然大病初愈。
即將到港口的時候,孫智雯給她打來電話。“你快到了?好我現在去接你。”
孫智雯開著艘快艇到岸邊的,她坐在船頭,單手把著方向盤,很神氣地叫她,“快上來,坐我旁邊。”
黎砚知跨上去,孫智雯沒熄火,馬達的聲音很大,但被海風分解許多。
“怎麼樣,沒想到我除了開香檳開派對還會開快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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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砚知扣上救生衣的帶子,“沒想過。”
不是沒想到,而是沒想過。孫智雯笑得很大聲,發動了快艇。
她們朝著遠處進取,目的地是一艘嶄新的三層遊艇,她們在上面舉行遊艇派對。
海風對著腦門吹,孫智雯興致很高,連連加快著速度,這場派對是她和祝梨組的局,這些日子,她邀請過黎砚知許多次。
期待黎砚知加入她的社交圈的想法實在難以把持。
對於她們這種人來說,人脈是比金錢更加珍稀的資源,風頭正勁的藝術家,是堪比奢侈品的社交屬性,更何況,黎砚知還擁有不可預測的財富。
邱瑩早早就站在上船的地方等她,拉著她的手腕,還沒站定,就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等你好久呢,走走走!”
這是艘很寬敞的遊艇,從這裡看過去,二樓有幾個年輕的時髦女孩在拍照。
邱瑩的肩膀蓋住她的鼻子,灌進海鹽的味道。
笑聲被風聲打散,斷斷續續,但不難聽清,裡面夾雜著一道不悅的女聲,聲音的主人此刻顯然怒不可遏。
見黎砚知朝著聲源看過去,視線伸進室內,邱瑩不太在意,“是祝梨在發火,”她聳肩繼續說道:“上船蹭吃蹭喝的陪酒男太次了。”
邱瑩帶她進去,果然熱鬧。穿著清涼的陪酒男站成一排,祝梨一個個懟著臉檢查。
“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丁駿。”
祝梨冷笑:“俊俏的俊?”
“馬字旁的駿。”
黎砚知路過她們,像是沒有看見這一幕一樣,坐到正中的沙發上,邱瑩從一旁的酒櫃裡拿出來一瓶,啟開瓶口,“嘗嘗這個,專門給你準備的,不含酒精。”
其她人也見怪不怪,反而津津有味的看著這幾個礙眼的醜男人挨罵。
祝梨果然死死盯上最醜的一個。
她將丁駿的名字輸入到微博裡,找到他的社交賬號點進去,242萬粉絲。這個數字顯然更加激怒她,“還是個有些名氣的醜東西。”
“你出道走得什麼人設,親民人設嗎?”
面目模糊的男人低下頭去,底氣不足,弱弱吐出兩個字,“是狗塑。”
祝梨大笑,“土狗嗎。”她耐心盡失,衝著把他們找過來的男經理大發雷霆,“我是不是給你臉了,找這種貨色應付我。”
男經理面色堆笑,“對不起祝小姐,我馬上換一批過來。”
說完,他視線一側,飛快瞪幾人一眼:“在這裡杵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滾出去。”
她們的動靜並不小,黎砚知不受影響,邱瑩和她聊了聊近況,便起身去甜品塔上去拿香草可露麗,位置一空,就有人順勢頂上來。
是個黎砚知叫不上名字的男人,隻是見過幾面的關系。
他沒頭沒尾地湊過來朝她解釋,視線點在祝梨的背影上,“她一看見醜男人火氣就大。”
這是個自作主張的行為,同時冒犯了兩個人。
隻有在感覺到不合理時,才會出於各種原因,產生向來人解釋的欲望。
黎砚知往後倚過去,黑色的眼睛朝男人看過去,上下掃視,最後停在男人乏味的臉上。
她沒有笑,平淡說道:“那你在她身邊不容易啊。”
自己登然成為醜男人的一員,男人一愣,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也隻好將她的惡意照單全收。他毫無意義地幹笑,企圖將這段對話以玩笑的方式結束。
他有他自己的考慮,他不想和孫智雯的座上賓交惡。更何況,上層的社交圈消息日夜流通,他當然知道面前此人的身份不俗,剛從國外回來,還是名副其實的"trust-fund babies",除此之外,他還有其它的顧慮,現在的社會太浮躁了,藝術家壓力也很大,社會上更是有200一根的新聞聳人聽聞。
男人瞧著黎砚知冷淡的臉色,心虛得直打晃悠,200一根,對面這個人的身價,恐怕能輕松將他下/體修剪成流蘇。
迫人的氣氛終止於邱瑩手裡填滿可露麗的盤子,男人識相地讓到一邊去,邱瑩興高採烈地繼續和黎砚知闲聊。
捧著盤子,有一搭沒一搭。她們許久沒見,從前再好的朋友,此刻也需要一些往事來緩衝一下。邱瑩講起她之前參加的同學會,也講起她從餐桌上品嘗到的消息。
“你還記不記得大學的時候,咱們學校附近的網吧抓走過一個壞蛋。”
黎砚知沒什麼表情,“記得,是你和我說的。”
邱瑩靠近她,面上蓄勢著企圖讓她大吃一驚的懸念感,“被抓走的人是夏侯眠,你應該還記得吧,高一咱們班那個混子,他居然是精神病,現在還關在六院。”
“正常人變成精神病的事情每天都有。”
邱瑩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還是對她平淡的反應大失所望。
她另起爐灶,說起第二樁事,神情變得不太輕松。“還有個事情,我也是前段時間才聽說。”
“咱們初中的男班長,就你鄰居,人很好還很黏你的那個,真是人不可貌相,現在想起來他挪用班費還偷東西還是不敢相信。”
說起這個人,邱瑩面上有些唏噓。
倒是黎砚知神色如常,對於邱瑩口中和她關系匪淺的鄰居,她依舊平常心以待。
任何人,任何事情,好像都無法消耗她的情緒。
“這件事我也是聽學委提起的,他當時被勸退後沒有立即轉學,在家裡待了很長時間,後來去了新學校復學,但是耽擱很久,中考後隻上了個職高。”
敘事停在這裡,也許是一個關於青少年教育的警示故事。
可是邱瑩嘆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前幾年,他自/殺了。”
“跳樓。”
到這句話時,班長的樣子才逐漸展開到黎砚知的腦子裡。邱瑩對班長的評價簡短但貼切,一個普通的好人。
好到東窗事發時,所有人包括老師的第一反應都是,“弄錯了吧!”
這話倒不是對他人品的背書。
他實在太普通太普通了,普通到給人留不下任何記憶點,他沒有做過多麼讓人在意的好事,但是中規中矩地替老師和班級幹活,偷盜這種需要些勇氣的壞事,實在不像他的作風。
黎砚知眉尾落下去,表情做到位。
輕輕的,她說:“好可憐。”
第74章 好哥哥
“是啊。真是世事無常。”邱瑩聽到她這樣說, 也簡單地感慨。
生命對於一個軟弱的人,是難以把握的東西。有時候,甚至會變成燒紅的煤炭, 攥在手裡的每一秒都痛苦難當。
話題到這種程度就無法再深入了,談論一個死去的人, 無論抱著什麼樣的態度, 一旦說的多了, 總顯出輕佻。
說話的功夫, 遊艇上的陪酒男已經換了一批。男經理站在祝梨一旁抹汗,手裡抱著一款頗有來頭的酒, 臉上掛著賠罪的訕笑。
這一批的成色的確進步不少。
他們站成一排,穿著微透的白色襯衫,似乎是第一次做這一行,笑容裡除了討好, 還摻雜著尷尬和生疏。
眼見祝梨的臉色再次浮現不耐的神色, 男經理如臨大敵,率先呵斥起站樁的幾個人,“幹嘛呢!能不能懂點事,現在開始, 會跳舞的跳舞、會唱歌的唱歌,什麼都不會的就給姐姐們說笑說笑, 快去。”
說著,他還趕鴨子一般地展開雙臂, 往前張了張。
瞬間, 一排男模像一群驚起的鳥, 胡亂地四處飛過來。
場面頗為滑稽,黎砚知嗤笑一聲。
滑稽和愚蠢很大程度上是一雙孪生, 所以,看到別人出醜,人們總會發自內心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