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黎砚知似乎對他的回應並不感興趣,他話音未落,黎砚知已經拎著鐵锹,抱著他放在桌上的花瓶出門了。
他默默去洗菜做飯,透過廚房的玻璃看過去。
黎砚知在後院的松樹下,正埋著什麼東西。
她的動作大開大合。
如同揮著鐮刀的死神。
窗戶反射著室內的燈光,他的臉映在上面,和松樹的影子交纏在一起。
光影交錯間,他好像又看見菲爾那張扭曲的醜臉對他大笑。
那張臉都碎得拼不成個了,還是那麼猖狂。
從眼眶裡蹦出來的眼球朝他彈過來。
他瞬間松了口氣,嚇死了,還以為黎砚知有病呢,原來是他自己有病啊。
第71章 疤痕(二更)
飛往海市的飛機上, 黎砚知睡了一路。
即將落地的時候,梁昭將她叫醒,和她相比, 梁昭就顯得有些亢奮。
“還是第一次見您的家人呢。”
“我等會兒需不需要自我介紹一下,或者, 我需要說些什麼,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您覺得他會對我印象很好嘛?”
梁昭小聲地在她耳邊念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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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錚是個什麼樣的人, 黎砚知念著這個問題, 回想起李錚那張冷冰冰的臉。
她發現,人類的確喜歡忽略平常的細節。
關於李錚, 縱使她記憶超凡,最先想起的也全然是李錚跪在她身下時,和唇角一樣潮湿的眼睛。
她寬慰他,“別擔心, 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況且, 你也不需要討好他,我喜歡你就足夠了。”
梁昭的臉一下就紅了,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他心裡還是對達裡安的話耿耿於懷。
不過, 黎砚知說的他還是很相信的。
畢竟,達裡安那樣的傻子都能被接納, 可見,黎砚知的哥哥的確不是刁鑽挑剔的性格。
到達層人滿為患。
梁昭特地戴上近視眼鏡, 彎著腰找尋著可能的目標。在他的想象裡, 來的人應該滿臉病色, 骨瘦如柴,重病之人容易乏力, 可能拄著拐杖或許坐著輪椅。
他看了一圈,轉回頭朝黎砚知確認:“需不需要給他打個電話?”
卻看見黎砚知的視線錯過他,落在遠處。
她是一副得逞的模樣,指出去的手指像炫耀,“他來了。”
梁昭順著她的示意看過去,是一個面色冷淡的年輕人。
和他設想的不同,那人臉上既無病色,也不坐輪椅,實在是十分健康的模樣。他沒有應對這樣場合的經驗,開口又講了廢話,“我是不是應該和他打個招呼。”
黎砚知一如既往有風度,沒有對他有些誇張的社交缺陷失望,再或許,她根本不關心他的疏漏。“隨你,這並不重要。”
心不在焉的一場交談,但在外人看來卻是耳鬢廝磨。
黎砚知沒有制止梁昭,任由他牽著她的衣角,絮絮叨叨地緩解緊張。
李錚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她。
他的臉上是他最常見的狀態,什麼都沒有,很安靜。黎砚知從前很喜歡,他的五官獨到,任何表情都是喧賓奪主。
黎砚知拍了拍梁昭的手,“他不高興了,你去把他領過來。”
梁昭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去看那張陌生的面孔,毫無異常,怎麼看也看不出不高興的樣子。
但他還是走過去,當成工作一樣,拿出公式化的笑臉。
“砚知的哥哥,對吧?”他不知道他的名字,隻能這樣稱呼他。他出聲了,也無法被忽視了。
面前的眼睛像是剛剛注意到他一樣,從黎砚知身上移開。
“我叫梁昭,砚知的...男朋友。”他沒辦法大方承認自己的身份,很可恥地進行包裝美化。
投射在梁昭身上的視線終於變化,從上到下,仔細打量。
本該是有來有回的場面,對面回應他的隻有沉默和掃視。很冒犯的行為,而且沒有任何掩飾。
梁昭試著給對方遞上臺階,將寒暄繼續下去,“怎麼稱呼您呢?”
繼續沉默。
梁昭甚至開始懷疑,也許達裡安說的病重,病的其實是耳朵,他應該是個聾子。怪不得就這三四步的距離,黎砚知還要讓他過去接應。
那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他最後嘗試一次,“砚知喊你過去。”
他掏出手機,已經做好打手語的準備。
沒想到剛抬起頭來,對面的人便大步朝著他身後走過去。
梁昭瞬間心態都崩了。
李錚的車子停在機場外。快要上車的時候,黎砚知口渴,梁昭飛奔到咖啡廳去給她買水。
回來的時候,她們已經上車。
還好,車子還在等待他。
梁昭小跑過去,拉開車門,就這樣直直對上擁擠的後座。
兩道視線默契地落在梁昭臉上,黎砚知和李錚緊緊挨在一起,兩個人的手指交纏著,搭在李錚的腿上。
不知道為什麼,是梁昭率先切斷這場三個人的對視。
他低著頭將手中拎著的果味咖啡遞過來,面色尷尬地從車尾繞去副駕。
黎砚知沒有因為梁昭的打擾失去興致,李錚沒有拒絕她,她的指尖繼續往上走,輕巧地掀開了他的袖口。
翻過他的手腕,青紫色的血管交錯,上面橫著一道淺色的疤痕。
她的手指在上面輕輕撫了撫。
姿態輕柔,卻並不全是善意。那道疤痕顯出肉條的質感,很認真的撫摸會讓人感到惡心。
她的語氣沒變,“沒有祛疤嗎?我記得你之前對自己的形象很在意。”
李錚伸手將袖口翻下來,“人是會變的。在意的事情,也會變的。”
他的話中意有所指。
“是嗎?”黎砚知發出疑問,可是語調卻敷衍著不肯變化,“可是哥哥你一直沒有變。”
“還是這麼漂亮。”
李錚把頭偏過去,雖然是回避的態度,可表情卻沒有變化許多,看來是習慣黎砚知如此輕佻地對待他。
梁昭卻暗自奇怪,但也是瞬間,就將心中的猜疑按下去。
就像黎砚知從來不會探尋,為什麼會有姐姐把自己親弟弟輕易送人,當做迎來送往的禮物。她的波瀾不驚,有時候為他掩蓋了許多難堪。
所以,他也不能如此狹隘。
李錚在酒店為她們預留的是間套房,包含三個獨立的房間。
黎砚知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李錚已經走了。
室內的空調被調到她喜歡的溫度,她邊擦頭發邊往落地窗前走,這裡是頂層,很開闊的景觀。
“李錚什麼時候走的。”
梁昭接過毛巾,手法輕柔。
“剛走不久。”剛說完他就有些底氣不足,“砚知,你說過的對吧,你喜歡我就足夠了,你不會受你哥哥的影響對不對。”
他的語氣像是在撒嬌,連尊稱都省略了。
“怎麼了?”
梁昭抿了抿嘴唇,“我感覺你哥哥很討厭我。”
“剛才你去洗澡的時候,他給 你收拾行李,我去幫忙,”說到這裡,他停下來發了個誓,“我沒有和他搶,真的,我都避著他,他收拾你的大行李箱,我就去收拾那個小的。”
似乎是依舊心緒難平,梁昭吸了口氣才繼續說下去。
“結果我剛走過去,他突然轉頭,和我說,說,”
黎砚知催促他,“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