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黎砚知這幾天課並不多,他推掉所有的工作跟在她身邊,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黎砚知不喜歡他總粘著她,就隻是緊緊跟著,不說話也不礙眼,像是黎砚知背包上的一個尋常掛件。
黎砚知翻開課本,側頭看了一眼李錚,李錚的頭正四處轉著,比教室裡前頭那個動態捕捉的監控還敏感。
哪裡有一點風吹草動便立馬把視線投擲過去。
瞧著他神經兮兮的模樣,黎砚知竟然罕見地沒有嫌煩,她近日對李錚的耐心驟增,隻是抬手撫上他的掌心,隨即指尖一滑撬開他的手指,與他五指相扣。
李錚的後背瞬間僵硬,他收回視線,小幅度地觀察了一遍四周,才有些斟酌著開口,“砚知,在學校我們不能這樣的。”
牽手,擁抱,都不可以。
黎砚知晃了晃手腕,語氣很理所當然,“為什麼,你不喜歡嗎?”
喜歡,他當然喜歡,黎砚知平日與他的親近,更多體現在暴力與性.愛兩種方面,這樣單純的溫存頗為珍貴,可是,他看著百人間的大教室,在這裡牽手,顯然不是一個很安全的環境。
“我喜歡,可是...”
可是,她們在人前應該是兄妹,這種互動明顯已經超出範疇。
黎砚知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手腕一壓,將李錚扯到她面前,“不許講話,再擾亂課堂秩序我現在就親你嘴。”
李錚 總算閉嘴了,他低下頭不知道去摸索什麼,片刻之後,一團毛茸茸的觸感降臨在她的手背。
她側眼一瞧,李錚將他的圍巾取下來放在她們中間,正好遮住她們緊緊相牽著的手。
回家的路上,李錚總算不再緊張夏侯眠的突襲,他牽著黎砚知的手,目標變成了周邊可能認識她們的同學,就這樣一路謹慎地回到公寓,黎砚知才揚著倨傲的笑容松開了對他的掣肘。
他知道,黎砚知又在捉弄他。
但掌心的溫度讓他的心頭發軟,對黎砚知沒有底線的縱容讓他總是生不出脾氣,黎砚知怎樣對他都好,他被捉弄著竟也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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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知道,黎砚知在用這種方式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對別人的情緒十分敏感,他這幾日對於夏侯眠的草木皆兵她當然也看在眼裡。
李錚按開電梯門,心裡也覺得自己過於小題大做,看著黎砚知走進去,他才跟著進了電梯。
他依舊是習慣先下來電梯,看一眼走廊裡有沒有人,這才將黎砚知迎下來。
門口放著幾個快遞盒子,李錚單手將幾個快遞夾在身側,另一隻手給黎砚知開門。
半跪著給黎砚知換好鞋,他拎下門口掛著的美工刀,一件一件拆著快遞,快遞大多都是寫的黎砚知的名字,他將拆出來的東西碼好放在鞋櫃上,幾乎都是黎砚知買來的拍攝設備。
隻一樣有些不同,那快遞盒子上寫的是打光燈,可拆出來卻是一個有些重量的木質盒子。
李錚扶在盒子兩端的大手繃起幾根青筋。
這盒子,長得四四方方,刻著華麗又詭秘的紋路。
竟然,像一個名貴的骨灰盒。
第33章 自由
李錚盯著手上有些重量的盒子, 他抬頭往上看,黎砚知已經坐到了沙發上,她最近有鑑賞課, 需要按老師布置的片單一部部拉片。
見她並沒有注意到這邊,他左手託住盒子的底部, 另一隻手將盒子打開。
一股冷厲腐朽的味道立刻鑽出來, 盒子裡映入眼簾的是個小臂長度的塊狀物, 被一塊紅綢裹著, 看不見真貌。李錚從小到大入眼的幾乎全是好東西,隻一下, 便看出這塊紅綢的上等來。
說不清的幾種味道混雜在一起,李錚下意識屏住呼吸。
眉心跳了跳,他用手指夾住紅綢的一端緩緩掀起來。
看清裡面的東西,他脫手將盒子飛了出去, 有些驚駭地屈腿往後退去。
木盒墜在地上的聲音格外沉悶, 黎砚知的視線從電視上移開,往這邊瞧了一眼,當即站起來往門邊走。
李錚來不及思索,大腦麻木著上前將滾落在地上的東西塞進木盒裡, 蓋好蓋子往身後一塞,隻是胸口的起伏沒辦法隱藏, 映襯著空氣裡急促的呼吸,格外欲蓋彌彰。
黎砚知的目色微沉, 一絲不苟地落到他身上。
李錚這副驚魂未定的模樣讓她很失望。
“拿出來。”她的語氣很冷。
李錚將身後的木盒又往裡藏了藏, 他第一次違抗黎砚知的指令。
她往前走了幾步, 看過來的眼睛沒有一點溫度,“打開。”
這種表情李錚太熟悉了, 之前他每次讓黎砚知不順心的時候,黎砚知便會這樣把他壓在身下看他,她並不會一開始就動手,她是個很優雅的狩獵者,往往會給予獵物逃脫的時間。
如果逃不掉,便要接受她雙倍的懲罰。
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他了,他閉上眼睛等待著預想中的疼痛,可什麼都沒有,黎砚知隻是攬住他的脖子將他折到前面去,從他身後抽出木盒。
她的動作很快,不等他反應,她便大喇喇將上頭的蓋子掀開。
裡面的東西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暴露出來。
是一個成年男人的手掌,準確來說,是一個不太新鮮的殘.肢。
似乎是已經泡過防腐劑,保存的還算完整,沒有生機的皮膚泛出青白,斷口處的血跡已經發黑。
李錚再看還是想吐,他抬手想去捂黎砚知的眼睛,可他剛才慌亂之間手上已經沾上了防腐劑的味道。
黎砚知黑沉的眼瞳微微擴張了一圈,那手的掌心綴滿了煙疤,她語氣喃喃“這是夏侯眠的手。”
他的右手,她再熟悉不過。
瘋子!瘋子!李錚幾乎一瞬間就站起來,他要去報警,夏侯眠真的已經瘋了,再讓他瘋下去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情。
忽然他的視線落在剛拆掉的快遞盒上,剛才快遞太多他並沒有仔細看,現在再看那上面很快就能覺出端倪來,這快遞盒用來封口的膠帶並不完全一樣,被他割開的地方甚至還能露出原先的膠帶痕跡。
顯然,這個快遞盒是之前被他扔掉,又被夏侯眠撿回去重新打包的。
也就是說,夏侯眠這段時間根本就一直潛行在她們身邊!李錚的手有些打顫,他不由分說地將大敞著的木盒蓋住,“砚知,我們搬家。”
他將黎砚知抱起來,緊緊地抱著,大步往裡走,“我現在就收拾東西。”
“我們先回碧園,或者離開這個城市,再不行我們出國,”似乎是怕有人竊聽,他有些神經質一般地壓低聲音,“去斐濟好不好,你不是想學潛水,我們去那裡,去那裡待一段時間。”
總之,不能再待在這裡。
夏侯眠的瘋狂已經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黎砚知被他抱著,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卻依舊落在那方篆刻著古樸花紋的盒子上。
這個骨灰盒,和她姥姥的那尊一模一樣。
黎砚知的唇角緩緩抬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李錚說搬就搬,生活用品哪裡都能重新買,隻需要簡單收拾些必要的帶走。將背包撐開,把黎砚知常用來剪輯的電腦塞進去。
黎砚知坐在她們睡覺的床上,靜靜看著李錚忙碌的背影。
她對李錚的杯弓蛇影並不理解,怕成這個樣子更是讓她匪夷所思,左看右看她也沒看出李錚和夏侯眠之間的關系。
李錚這個樣子,難道是怕夏侯眠因為交不起違約費而一刀捅死他嗎?
她是真的疑惑,也便真的問出口,“你為什麼這麼害怕他?”似乎是有意讓他平靜下來,她繼續開口,“他不會傷害你的。”
李錚微沉下去的脊背生頓,大概是沒想到都這種時候,黎砚知還惦念著他的感受,忽而鼻尖發酸。
他咽下喉嚨突然湧上來的氣息,隻是重復,“我們,我們去斐濟玩幾天。”
“可我還要上課。”李錚已經大四,課表上已經是一片空白,可她不一樣,大二的課業繁重,而且她還需要滿勤。
李錚依舊是一意孤行,他收拾東西的速度越來越快,聲音悶在他的臂彎裡,顯得格外僵硬。
“那我們就先回碧園住,長垣街的那套離學校也近,安保也更好,等過渡一段時間我們就搬去那裡。”
黎砚知像是忽然失去耐心,“我就要住在這兒!”
她不喜歡碧園,那裡有太多她討厭的東西,每次回房間時路過黎秀空蕩的臥室,都會提醒她已經被黎秀丟下的事實。
很不愉快,每次李錚不順著她的時候,她們之間都會很不愉快。
看著李錚毫無懸念地放下手裡正疊著的衣服,黎砚知倏然收回視線,她早就將他的順從當做順理成章,當即便要抬腿出門繼續看未看完的電影。
可路過李錚的時候,她卻怔愣在原地。
李錚垂著腦袋,眼淚隨著重力一顆顆砸在地上,他竟然哭了。
悄無聲息的,像是一場緘默的秋雨。
黎砚知一瞬間有些不可思議,她見過很多人哭,夏侯眠剛開始知道她的喜好的時候,每次被她弄都會哭,邊哭邊嘴硬,眼淚都流到下巴了,還要說不痛。路原也總是哭,淚腺好像很發達一樣,每次她和他玩控.精的時候,路原都哭得眼眶通紅。
可是,李錚怎麼會哭呢。
她還什麼都沒對他做,他怎麼能哭呢?她抬手捏住李錚的下巴,漠然的眼睛浮現出真誠的困惑,“你到底怎麼了?”
李錚的淺眸裡是她從未見過的悲慟,被強迫著抬頭,他的眼睛卻固執地盯著低處。
好似根本不敢和她對視,“砚知,我不能再,”他頓了頓,有些說不下去,但還是將這句話接連起來,“不能再失去一次了。”
不能再將妹妹置入險境,他擔不起,隻是想象這些就已經讓他無法呼吸。
那個陰雲密布的下午,是他永恆的夢魘。